“父……父皇?什么父皇!你!你究竟是谁!”扶桑王先头虽已发现这胡姬气质与寻常君贵迥异,却如何都无法想象,一个爵贵能美到这个地步。
此刻定神看清那美人容貌,心中略一思忖,霎时间吓得五官都挪了位!
一个浅瞳白肤的非纯种夏族爵贵,称夏朝国君为父皇,除了那传言中的超品皇爵,还能有谁!
扶桑王用母语大呼一声“护驾!”,随手就将两个护卫推向前,自己慌张从后角门窜出大殿,夺路而逃!
不敢回头,扶桑王一路急声呼救,却只招来一群不明所以的侍从“围追堵截”,他慌乱的推开侍从,便沉默的朝着武士们祈愿的方向,狂奔而去。
时间被无限的拉长,飞窜间,远处海上星星点灯的灯火,燃起了他生的希望!
扶桑王深吸一口气,鼓足力气欲下令所有将领听命。
张口的一瞬间,喉间陡然一凉,一把寒光闪闪的利刀,直直从他后脖颈穿入,自他口中穿出,快得没沾上一滴血迹。
长刀咻然拔出,扶桑王悄无声息的栽倒在地,最后只有身体与青石砖撞击出沉闷的一声响,在没了动静。
身后一袭扶桑婚服的颀长身影,训练有素的转身,掠回殿门。
在那头,八公主仍旧慌乱的扒着宫墙,无措的想要逃离这地狱般的宫殿。
直到一双温暖的手,再次揽起她的后腰,弯腰另一首勾起她的膝盖窝,将她横抱而起。
“放开我!”江语姗的嗓子已经叫不出声,奋力喊出的这三个字,都透着股将死之人般的嘶哑。
“八姐,没事了,我们回京城。”
这嗓音虽压抑着心痛,却让失去理智的江语姗稍稍冷静下来,她木讷的双眼缓缓抬起,看向那张比记忆中略显瘦削的面庞。
“熹妃给你准备了好多枣泥糕,你要是吃不完,还藏兜里,孤下了学堂就去找你。”
江语姗木讷的双眼渐渐蒙上水雾,一颗泪欲掉不掉的挂在眼角。
缓缓的,她抬起手臂,紧紧搂住江沉月的脖颈,咬着下唇,嘶哑又刺耳的哭声却还是不断从口鼻中溢出。
一路向西,与那群傻杵在东海岸口“祈愿”的扶桑武士相反的另一端,便是九殿下原先定好的接应点。
打扮成扶桑船夫的大夏侍卫,见一个熟悉身影怀抱一人走来,身后还跟着两个来时的胡姬,便立即撑开船桨靠近海岸。
一切悄无声息的照着既定轨迹行径,小船很快找到了海中夏朝来接应的巨轮。
几条锁勾垂下来,搭上小船四面锁圈,将其拉上甲板——
转舵扬帆,乘风破浪。
第84章
转眼已至上元节,九殿下仍旧杳无音讯。
顾笙给国子监告了假,赋闲在家三五日,原本是为了逃避林冉的纠缠追问,可这一静下来,心里的惶恐更是无处藏匿。
“这是怎么了?没精打采的。”颜氏走到花圃旁。
顾笙没回应,依旧坐在青石板阶上发呆。
颜氏一提裙角蹲下来,凑到她耳边道:“殿下晚上没约你去瞧花灯?”
顾笙回过神,迟缓的转了转眼珠,淡淡答道:“噢,约了,但我给推了。”
“推了做什么!”颜氏瞪大眼睛。
顾笙乜了娘亲一眼,揶揄道:“人家二殿下都没您这么着急。”
颜氏一本正经道:“今儿是今年头一回月圆的日子,你推了人家的邀约叫个什么事?总得说个由头吧,人家好歹是咱大夏的宣王,岂能容你这般任性胡为!”
“没事儿。”顾笙淡然解释道:“殿下这当口比我还没心情赏花灯呢,我要真答应了,那才叫没眼力劲。”
颜氏更惊讶了:“没心情同你赏花灯?为什么?这好好儿的……”
顾笙打断道:“娘,您别乱操心了,是因为江晗的九皇妹出京办差去了!这是头一回,还是很棘手的差事,咱一帮人都跟着提心吊胆的,哪儿有心情赏花灯?”
“九皇妹?”颜氏眯缝起眼睛仔细想了想,道:“就是你那个出手阔绰的小主子?”
“嗯……”顾笙不禁苦笑一声,娘亲从没见过九殿下,就记着每回管事牌子来府里报赏时,九殿下那骇人的手笔了……
颜氏沉吟片刻,喃喃道:“那孩子比你还小四五个年头呢吧?这么大点的孩子就让务事了?怪道都说帝王家心肠硬呢!”
见顾笙没应声,颜氏又道:“要不,娘晚上陪你去街市转转?”
她抬手掐了掐闺女的脸颊,慈爱的笑道:“姑娘大了,都多少年没同娘一起赏花灯了,再往后啊,你身边的位置也该让宣王给占了。”
顾笙侧头看向颜氏,心中百感交集,的确,每年上元节,宫里办赏灯宴,她都在九殿下身旁伺候着,已经记不得多久没跟娘亲一起赏花灯了。
“好,那笙儿陪着娘去赏花灯。”顾笙歪头依偎在颜氏肩头,那双点漆似的黑亮眸子微微流转,忽想起什么,又立刻直起身,兴致满满的笑道:“您等等,我去把上回做的头饰带上!”
回到卧房,顾笙将衣柜顶上的一只小红木雕花盒子取下来,搁在茶几上。
盒面上已经积了一层细尘,打开盖子,里头静静躺着一对用白狐狸毛缝制的兔耳朵,崭新崭新的,一点儿没落上灰。
毛茸茸的兔耳朵,这是顾笙从前亲手给九殿下缝制的小玩意。
每年过上元、过中秋,顾笙都会给九殿下戴上这对兔耳朵,骗小人渣,说是带上这耳朵会显得特威风……
那时候,小人渣脸上的婴儿肥还没褪,戴上一对兔耳朵,可把顾笙稀罕死了!
可惜,就在前几年,宫里的一场赏灯宴上,有个君贵抱着个三岁大的娃娃,就坐在皇爵宴席对面,靠得怪近的。
坏就坏在太近了,宫灯敞亮,坐在这头的人,打眼就能清晰的看到——
那三岁娃娃的头上,也戴了一对兔耳朵!
那时候,九殿下才刚到八岁上头,已经是个挺要面子的小皇爵了,就这么隔着冰冷的空气,与那个跟自己戴同款兔耳朵的三岁娃娃,默默对视了一瞬……
随即抬起手,呼哧一下就把自个儿头上顶着的兔耳朵扯了下来!丢给顾笙!
一旁坐着的七皇子还拦着呢,说是“怎么给摘了?多可爱啊?”
这不火上浇油吗!
因为赏灯宴的坐席相对随意些,顾笙当时就被九殿下赐坐在一旁,见状,吓得脑袋快缩进领口里头了。
心里头不断抱怨,这君贵怎么能在宫里乱打扮孩子呢!还让小人渣撞见……
一顿赏灯宴吃下来,小人渣少说瞪了顾笙大好几十眼,那眼神的委屈劲儿……反正顾笙至今不敢多回想。
自那以后,九殿下就不肯戴耳朵了!
顾笙缓缓拉回思绪,伸手取出一对毛茸茸的兔耳朵,禁不住嗤笑一声,走去梳妆台前,对着镜子给自己戴在了发髻上。
还臭美的啧啧嘴,自言自语道:“瞧仆这手艺!您嫌弃什么呢?别人想戴仆还不给呢!”
颜氏见到女儿头顶着一对毛茸茸的兔耳朵出来,顿时乐开了花,兴致满满的去屋里挑了两只面具,带了不少碎银子,拉着女儿出了府。
身后有方宇亲自带着几个手下随身守卫,母女二人也玩得尽兴。
京城最繁华的街市上,鸣鼓震天,燎炬照地,杂耍的队伍浩浩荡荡游走在充斥着游客的街道中央。
一张张狰狞的野兽面具,与欢乐的气氛形成奇异的对比,叫人莫名的兴奋。
顾笙在货摊上买了好几只新面具,特意挑了一只最丑的,打算明年骗九殿下戴上,以寻求心理上的安慰。
让你美得那么讨人厌!
面具有木质的也有陶瓷的,拿在手上很扎实,三五个叠在一起就有些吃不消了。
顾笙回头去瞧颜氏,想请娘亲帮把手,转头便瞧见身后的方宇并没有将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而是侧头专注的看着什么。
顾笙循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就瞧见娘亲在灯火中静静的看着杂耍的队伍走过,脸上露出从前少有的轻松笑意。
颜氏一头乌油油的云鬓,在璀璨的灯火下,晕染出黛色的光华。
再回头瞧瞧方大人,真是……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
顾笙第一反应是有些恼,毕竟,自己的娘亲被一个爵贵这么放肆的瞅着,她心里多少有些不适应,本能的就打算上前阻拦。
就在这时,一群嬉闹的孩童在人群的缝隙中飞窜而来,眨眼间,其中一个胖乎乎的小男孩儿就撞在了颜氏腿肚子上。
扑通一声响,颜氏一个趔趄,被身后的方宇一个猛子冲上前扶住。
那孩子摔了个屁股蹲,手里的糖葫芦跌落在地,一半刚好砸在颜氏的绣花鞋头上,就恁么粘在鞋面上了。
小孩儿哇的一声哭起来,颜氏一时间慌乱无措的傻站着,方宇二话不说蹲下了身——
顾笙以为他是去把人小孩儿扶起来,没想到,这爷们儿伸手就把颜氏脚上的糖葫芦给拨开,也不嫌脏,卷着自己的袖子,仔仔细细的把绣花鞋面给擦干净了。
顾笙:“……”人孩子还坐地上闹呢!
“大人!”颜氏吓得脚往后退了几步,急道:“您快起身罢!”
顾笙被他这古怪的举动吓愣了,脑中一阵狂风席卷,思绪陷入混沌。
她看见方宇站起身,脸都憋成了酱紫色,显然,他方才的举动没经过大脑,此时才发觉自个儿丢了人。
刹那间,顾笙脑中雨过天晴,一股久违的期盼,拨云见日般浮现在眼前——顾笙心中再没了恼火,只笑意暖暖的走过去,抱起地上的孩子,带他买只新糖葫芦去。
留下身后红着脸的两个人独自相对。
由于扶桑与大夏隔海相望,并没有能提前回来回报九殿下消息的探子。
顾笙只能干等着,作为唯一一个知道九殿下会平安归来的人,她的表现实在是不比江晗淡定多少。
顾笙在家中待不安生,还是规规矩矩的上学堂去了,生怕错过迎接九殿下凯旋的机会,那样的话,梁子可就结海了去了,小人渣指不定要发多大火呢……
林冉这两日已经绝望得消停了,可刚巧在顾笙回学堂的第二日,未时过后,就有宫里的管事牌子来到学堂,来请顾笙入宫,说是主子要同她叙叙话儿。
林冉一听说是主子来请顾笙,脸顿时涨得发青了,抢先开口就问道:“只要她一个入宫吗?我也是伴读!”
管事的抬眼瞧了她一眼,疑惑道:“您也是九殿下的伴读?敢问哪位是顾笙姑娘,主子只请了顾姑娘。”
这一问可把林冉给噎坏了,努着嘴半天答不出话,斜看向顾笙的眼里都泛泪花儿了……
顾笙忙上前答了句“我就是”,便跟随管事牌子进了宫。
走的时候心里还激动着,她也以为请她的“主子”是九殿下。
直到下了马车走进宫,领路的侍从路过慈宁宫,引着顾笙往长春宫的方向走,这才叫她起了丝疑心。
“公公,您不是说主子请我来叙话?咱这都过了慈宁宫了。”
引路的侍从脚步不停,语气恭敬的答道:“姑娘说笑了,慈宁宫是贵妃娘娘的地儿,咱主子住的是长春宫。”
顾笙脑子嗡的一声响,停下脚步道:“长春宫?那……那不是宣王的母妃……”
那公公听不见身后脚步声,这才停下脚步,回身请到:“正是庄妃娘娘有请,还请姑娘腿脚麻利些,娘娘性子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