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白浅的话,苍梧景鸢反而不好意思起来了,她转身面向波光粼粼的湖面,手却轻轻地牵着白浅的手。
“要是能一直这样该多好。”白浅没有松开手,她用一种类似做梦的语气轻轻地说。
“白浅,我们会一直这样的。”苍梧景鸢将白浅揽在怀里:“我做到了,我当上女皇了,终于能保护你了,接下来再也没人能把我们分开了。”
白浅不说话,慢慢闭上眼睛。
殊不知,两人的相处,却全落在一个躲在暗处会武功的宫女眼中。
“你说的是真的?”一名女子处在阴影中,虽看不见表情,声音里却有一种藏不住的兴奋。
“千真万确,奴婢不敢欺瞒三公主。”
“很好。”苍梧凌雪勾起嘴角,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登上皇位的会是苍梧景鸢,如今她的大部分势力几乎都被削减了,又被苍梧景鸢软禁在这宫里,这口气无论如何都咽不下。
“我早就知道她和白浅的关系不清不楚,没想到她们两个真的是这种有悖人伦的关系,难怪这么多公主,白浅就只和她走得近。哼,要是让群臣,让天下百姓知道他们的新女皇居然喜欢女人……到时候,可不知道我们的新女皇要怎么堵天下悠悠之口了。”
过了几日,苍梧景鸢在牡丹园设宴款待众臣,落轿的时候,她不禁想起不久之前,自己还在这里以公主的身份参加诗会,也是那场诗会,让自己初露锋芒,从而引起女皇的注意。
“你还记得上一次我们在这里的情景吗?”苍梧景鸢问随从的白浅。
“当然记得,”白浅说,“上次我还给过你几块糕点吃过。”
“这是讨债来了?”苍梧景鸢挑挑眉:“你也是做丞相的人了,要什么没有,那几块糕点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
“没想到女皇这么小气,连几块糕点也要耍赖。”白浅也附和着。
“要糕点没有,要人嘛,倒有一个。”苍梧景鸢作势要亲上去,吓得白浅赶紧后退:“你现在是女皇了,不比当年了,行事要更加稳妥小心。”
“我也只对你这样嘛。”苍梧景鸢看着白浅离去的背影,有些无奈地想着:就算身为女皇,也有不能做的事情啊。
宴会很热闹,苍梧景鸢这次还宴请了一些王公贵族的年轻子女,她知道现在最重要的是培养一些新势力,这样办起事来阻力更小,效率更高,为国家为人民效力,从来都不是以年龄来区分能力的,苍梧皇朝是时候换一些新鲜血液了。
由于在场的有很多年轻人,气氛也轻松了许多,甚至有些胆大的见女皇并不约束他们,也三三两两地行起急酒令,玩起射覆游戏。
“陛下。”就在这时,一个声音突兀地响起,苍梧景鸢转过头,看见苍梧凌雪端着酒杯站起来,微微欠了欠身:“陛下已登皇位,但却仍孑然一身,实为不妥,不知陛下可有中意的后宫人选了没有,太上女皇如今神志不清,如果陛下不嫌弃的话,不如将充实后宫的事情交给罪姐去办吧。”
“不必了,”苍梧景鸢一口回绝,“朕现在刚刚登基,就设立后宫,你是想让天下人以为朕是个荒淫的人吗?”
“陛下这话说错了,”苍梧凌雪由于手上有把柄,说起话来也有了底气,“陛下勤政爱民,天下人皆知您洁身自好,所以对您设立后宫之事,不仅不会反对,还会支持。”
“边境的一些城还未收复,邻国都在虎视眈眈着,没有完成这些事时,朕是不会考虑设立后宫的,此事不要再提了。”
“陛下是真的不在乎儿女情长,还是已经心有所属了?”
见苍梧凌雪这话问得古怪,苍梧景鸢不回答,只用眼神警告着她。
“既然陛下不愿说,那就让罪姐来替你说吧。”苍梧凌雪忽然走到宴会中间,“各位想把自己的儿子送进宫里的就别费心思了,我们的新女皇已经和白浅白相暗度陈仓了。”
此话一出,顿时引起轩然大波,白浅握紧手上的帕子,大脑一片空白。虽然苍梧国是女子当政,但女子与女子的相恋仍然是不被大多数人所理解接受的,这下大家会怎么看苍梧景鸢,她才刚当上女皇不久,群臣会不会以此弹劾她?
“陛下,”看着似乎要动怒的苍梧景鸢,苍梧凌雪更加得意,“只要您今天否认了,说我是造谣,那么我就任您处置。”
白浅听了这话,心猛地一跳,她抬头去看苍梧景鸢,用口型示意她不要承认。
但苍梧景鸢摇了摇头,她不怒自威地看着苍梧凌雪,一字一字地说:“苍梧凌雪,你给我听好了,朕确实倾心于白相,但我们并没有你想的那么不堪。”
“陛下!”底下已经有老臣发出疾呼,苍梧景鸢不在意地站起身,一步一步走下来:“白相的才能诸位有目共睹,除此之外,她还有许多世人少有的优点,在朕众叛亲离,跌落谷底,被众人奚落的时候,是她一直陪在朕的身边,鼓励朕,温暖朕,试问在场的各位,你们有几人能为自己的情人做到这种地步?白相如此优秀的一个人,朕会倾慕于她,是自然且正常的,朕爱她,就像你们爱你们的意中人一样,我们的感情是日积月累,细水长流的,就像你们大多数人一样,并没有什么不堪的地方。她先是一个人,然后才是一个女子,朕爱的是她身为一个人的人格,而不是她的性别。苍梧凌雪,朕再警告你一次,如果你再敢以此为借口侮辱白浅,散播谣言,朕必要叫你付出代价。”
看着苍梧景鸢坚定的眼神,苍梧凌雪脸色苍白,一时说不出话来,她本以为苍梧景鸢一定会因为害怕损害到自己的威望而不敢承认,没想到她竟毫不避讳地说了出来,她的本意是让群臣对苍梧景鸢心生芥蒂,自己从而趁机而入,没想到苍梧景鸢竟一点也不在乎众臣的看法。
等到人都散了后,苍梧景鸢独自一人登上牡丹园最高的亭台,一个人从身后紧紧抱住了她:“你为什么这么傻,为什么要说出来,你就不怕被大臣弹劾吗?你不知道,那群老狐狸花样有多多,你明知苍梧凌雪是故意的,为什么还要承认?”
“比起被群臣弹劾,我更担心不能给你幸福。”苍梧景鸢转过身,轻轻地替白浅擦去眼泪:“白浅,对于人生的无常,我曾有过太惨烈的经历,也有太深刻的体会,我好不容易才重新执起你的手,一辈子太短,我再也不要你受委屈了,再也不要放开你,别人要说就让他们说,要弹劾就让他们弹劾,痛苦给他们,我只要我们的幸福。”
白浅听了这话心里感动得一塌糊涂,干脆把脸埋在苍梧景鸢的胸前痛快地哭出声来,月光静静地照在两人身上。
第二日,群臣果然分为两派,之前与苍梧凌雪,沈贺交好的那些大臣,纷纷递上折子,痛诉她与白浅的感情有逆人伦,还说她不能给天下百姓做榜样,而拥护苍梧景鸢的大臣也递上折子,要求苍梧景鸢设立后宫,选秀充实后宫,甚至有大臣直接把自己适龄的儿子带到皇宫里,弄得苍梧景鸢哭笑不得。
对于这些人,苍梧景鸢难得地采取了一视同仁的做法:不听,不看,不回。
第69章
苍梧景鸢最近一打开折子,就全都是劝她设立后宫的内容,她觉得有些厌烦,索性丢开不看,去雪阳宫找白浅。按理说白浅既已拜了相,苍梧景鸢也赐了她丞相府,她应该搬到宫外去住,但一来白浅从小住在宫里,二来苍梧景鸢舍不得她,所以就把雪阳宫改成丞相府。
苍梧景鸢经过御花园的时候,看见一个白衣胜雪的男子坐在石桌前,正摆弄着面前的棋盘,苍梧景鸢顿生好奇,走过去,发现是一个从未见过的年轻男子。
“参见陛下。”那年轻男人见是苍梧景鸢,只口头上行礼,也不起身,只专心盯着面前的残局。那男子走了几步后,陷入了困境,苍梧景鸢细细一思索,挪动了一枚棋子,整个局势顿时明朗起来。
“陛下果然棋艺高超,微臣甘拜下风。”那男子终于站起身来,行了个礼。
“你无需自谦,能摆出这样一个残局,显然你的棋艺水平也很高超。你是谁,我怎么好像没见过你?”
“微臣叫赵庆宇,是九公主和十皇子新的夫子,陛下只见过微臣一面,自然不记得微臣。”
“原来如此。”苍梧景鸢点了点头,九公主和皇子还小,在自己还未登基时,母皇确实为他们请了一个新夫子。
苍梧景鸢和这个赵庆宇越聊越投缘,她发现两人有很多相近的爱好,而且赵庆宇敢于质疑她的观点,反驳她的话,两人越聊越尽兴,末了苍梧景鸢面上带笑地问他:“这些都是谁告诉你的?”
赵庆宇一时没反应过来,不解地看着苍梧景鸢。
“白衣墨发,言语独到犀利,气质超群,棋艺高超,敢于和朕争辩,这里面的任何一点,都足以引起朕的兴趣,说吧,谁教你这样做的,你的目的是什么?”
“陛下,微臣不明白您在说什么。”赵庆宇还算镇定,苍梧景鸢懒懒地拿起棋盘上的一枚棋子把玩着:“朕能坐到今日这个位子,可不是凭借运气,朕没有什么才能,但是过目不忘还是可以的,九公主和十皇子确实请了一位新夫子,但绝对不是你,我再给你一个机会,告诉朕是谁特意找了一个眉目肖似白浅的人来引诱朕,如果你敢说半句假话,朕就让你知道什么是言出必行。
“陛下。”赵庆宇不敢再狡辩,赶紧跪在地上:“请陛下饶命,草民并不是什么夫子,而只是秦楼楚馆里一名琴师,只因眉目肖似白丞相,便被三……被苍梧凌雪威逼着诱惑陛下,离间您与白相的关系,草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希望陛下看在草民福薄命浅的份上,放过草民。”
“这一段话倒是说得挺打动人的,”苍梧景鸢若有所思地看着赵庆宇,“朕说过了,刚刚是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可惜你仍然不知悔改,来人,把这个人给我关押到大牢里,什么时候肯说出真话,就什么时候放了他。”
“陛下!陛下!”赵庆宇的脸色立刻变了,但侍卫毫不留情地将他押下去。
“陛下,您真厉害,您是怎么看出他在撒谎的?”绿荷现在也从公主的侍女升级为女皇的贴身宫女了。
“很简单,他既然说他是琴师,那么十指应有茧,但我刚刚看他执棋,指尖光滑,显然是撒谎,其次,他说了是苍梧凌雪派他来离间我与白浅的关系,显然不合理,我与白浅的事情是苍梧凌雪说出来的,苍梧凌雪的本意就是利用我与白浅的关系来使我受到群臣的诟病,现在又怎么可能离间我与白浅?显然是前后矛盾。一般人在揭穿他的第一个谎言后,通常会以为他接下来说的是真话,但实际上第二个谎才是他的真正目的。利用我去对付苍梧凌雪,还想出这么不严谨的办法,恐怕就只有苍梧锦绣做得出来了。”
“陛下您真聪明。”绿荷崇拜地看着苍梧景鸢。
“你是今天才知道我聪明吗?”苍梧景鸢微微勾起嘴角,继续朝雪阳宫走去。
苍梧景鸢去了雪阳宫时,看见白浅正坐在一个蒲团上,两眼闭着,像一个入定的老僧。
秋容要请安,却被她制止了。
然而坐了一会儿,苍梧景鸢实在憋不住了,她凑过去虔诚地问:“大师,请问怎样才能知道一个人的心思?”
“她想让你知道,你不用问也知道,她不想让你知道,你就算问了也不知道。”
“那假如我一定要知道呢?”苍梧景鸢不死心。
“那还不简单,把她抓起来,打一打,吓一吓,或许点好处,这下连神仙也会开口了。”
“可要是我舍不得呢?”
白浅听了这露骨的话,忍不住睁开眼睛,面上带笑:“你是舍不得打,还是舍不得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