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想,罢了,等会随便贾赦微服穿啥吧。衣服能换,那股娇养矜贵气质是换不掉的。
“既然大人有所决断,作为下属的我自然认同。”钟平神色淡淡的回了一句,但旋即又是一脸忧愁:“我就是怕……怕他无事,而后有人借此攻讦大人。大人这一步步走过来不容易。”哪能因贾赦被毁了一切?
知晓钟平的未尽之意,崔宇凝眸看了眼自己的好友,沉吟了半晌,道:“钟兄,你我也相交多年了,也是情同手足。如今我思前想后,倒是有件事需跟你托底,如今诸皇子夺嫡,情势愈发紧张,我为帝王手中刃。你的……”
“怎么,又是打算劝我科考离开?”闻言,钟平急急忙忙打断崔宇的话,神色郑重道:“你当御史之前就说过,进京之前也提及过,现在又说一遍?还真我钟平是傻的,跟你几年了,也是有些敏锐度在的。恩正,这劝我离开的话就不必再多说了。你会士为知己者死,我没其他能耐,但帮你照顾承衍的能耐还是有的。”
“多谢。”崔宇笑了一声,道:“不过钟兄你科考还是要考,高中之后到时候我也能厚颜朝皇爷走个后门。”让你任职的道路稍微顺坦些,去个富裕的县。
最后一句话,崔宇有些不好意思说出来。因为这样显得他觉得钟平才学最多只有二甲后半段甚至三甲的名次。可哪怕事实如此,到底是多年兄弟,这话一出口忒伤人,打击人。
见崔宇难得一次目光有些躲闪,钟平想着先前的话语,感觉自己像是喝了蜂蜜一般开心。也是,他若是当年高中了,崔宇便有理由说他有了副手通判的人选。
于是,钟平高兴了,笑着说完宴会后,又谈了谈府衙内三班六房的事情。等说完公务走出门,看见贾赦,还难得给个笑脸。
贾赦不明所以,他也不是傻的。这钟师爷到底是羡慕他爹好叔好一次高中,哪怕掩饰再好,可也就透着股瞧他不爽。
如今这般笑容灿烂的,大抵是因为他此刻打扮。
贾赦看看自己一身朴素的打扮:头发扎成高马尾,只一根黑色的头绳绑着。朴素!外边穿的衣裳是刚去成衣店买的棉麻的料子,颜色还是青色的,都朴素!脚上的靴子,他穿不惯外边买的,又硬又薄的底子,走起来像踩在针毡上一般,用的是自家护卫的靴子,外边黑色,换掉了贾家仆从服饰的徽印,也是朴素的。
而且!
贾赦掏出小梳妆镜,看看镜子里略黑的脸蛋,他胭脂都用了快一盒了,给自己换了个朴素的脸蛋—小麦色的!连脖子手臂手都抹匀了。
罢了,为了事业,扮丑而已,笑话就笑话吧。
贾赦潇洒的将镜子交给左右小厮,一甩袖子,默念着风萧萧兮跨进了门槛,“崔大人,下乡吧。”
崔宇闻言,抬头看眼贾赦,静默了一瞬。在一张黑脸的衬托下,贾赦那双眼愈发亮眼了。
深呼吸了一口气,崔宇道:“你不觉得别扭?”果然衣服能换,气质改变不了。
“还好。”贾赦道:“我回家还给我家先生看了看了。先生说我扮丑考虑的很周全。”丑得让他想吐血。
边说贾赦特意伸了伸手:“看,我这手都符合农民伯伯的,妆娘还给我弄出好几个老茧。朴素极了。”
崔宇微笑,安排好各项事情后带着朴素极了的贾赦各骑着小毛驴幽幽去了南郊。——美人窟的建筑都是新的,哪怕幕后主人再一手通天,可总有一二端倪显露出来的。
先查到证据,一锅端!
贾赦听着崔宇的计划,眨眨眼,牵着毛驴,悄声:“你就不怕是那位?”
崔宇看看贾赦悄悄伸出的两手指头,眼眸一沉,一字一顿:“哪怕我无法最终判决,可查案依旧是我的责任。”
闻言,贾赦回眸看了眼崔宇,总觉得人一身气概,这骨气他是做不到的。
跟人一对比,贾赦感觉自己心理窝着股暗火—别人家的孩子怎么就那么能耐呢?
抿了抿嘴唇,贾赦又看眼崔宇,道:“恩正兄,我口渴了,麻烦你把水囊给我。”他负责带脑子出来,其他一切崔宇都揽了过去。
“慢点喝。”崔宇忍不住提醒了一声。他出行前,可是被贾赦的八个金刚长随们——笔墨,纸砚,四书,五经,刀枪,剑戟,武艺,超群以各种方式说了一番带贾赦的注意要点。
这不光出钱养难,光是带贾赦也真不容易。
贾赦回眸看着崔宇眸子动也不动的盯着他看,不解:“我脸上妆化了?”
“没。”崔宇失笑一声:“只是看起来怪别扭的。”
“哼。”贾赦冷哼一声,看着递过水囊,挑眉:“说好你负责的,连塞都不给我拿出来。”
“好。”崔宇从顺如流打开递过去。
贾赦喝了几口,想着对外出行的身份,笑着:“赶了大半天的路,牛大哥也累了吧,喝一口润润嗓子,我这可是山涧泉水,可甜了。”
“那就多谢猴小弟了。”崔宇笑着回了一声,接过水囊,不经意间转了半圈,压着人先前碰过的地方,慢慢抬起水囊,喝了几口后,发现还真甜。
第26章 清北书院上
喝过水又休憩一二,贾赦养精蓄锐后,拿出青天语录,以宛平县界碑为书桌,开始翻自己的百科小本。城内以中轴为界,东是宛平县,西边是大兴县。过了宛平县界碑一路南行而去,便是霸州,辖内有文安、大城、保定三县。但霸州内最为出名的便是廊坊乡。此地有皇家园林,还有最为出名的民间四大书院之首清北书院。
美人窟所在位置,按照行政区域划分,属于文安县廊坊乡(当然也是最接近内城的一个乡村)。
贾赦眉头蹙了蹙,在心理偷偷记上一笔。又找到一个怀疑是二皇子的理由了—皇家园林!有修建的工匠和材料。
崔宇耐心的看着贾赦做功课,翻寻去廊坊的路线,而后随地道的老北京人启程。入了乡道没一会儿,便见三三两两的学子行走着,皆是穿着白色长袍,外罩着淡青色的袍子,头带黑色冠帽。
瞧着那些读书人身上洋溢的气息,崔宇笑了笑,感觉自己也略有些骄傲之情。这套学生袍是清北书院的标志,再不过久,他家衍儿也会穿上。
这边贾赦却是毫不客气的翻了个白眼,驱赶着毛驴,加快速度。他不讨厌读书人,可就是讨厌清北书院上上下下所有人。
瞧着贾赦挥鞭远走的模样,崔宇默默摸摸小毛驴,心道幸亏有先见之明。毛驴再怎么用力驱赶,也不可能像马一样飞驰。
不过这贾家和清北书院到底结了什么怨,让贾赦连见学生都气性上来?
留着困惑,崔宇追赶上远走的贾赦,两人又行了一会,便到了乡村集市。虽说不过是个乡,但因其地处交通要塞,又有书院,倒是颇为繁华热闹。
看了看一旁的贾赦,崔宇略过路边的茶摊,去了间茶馆,难得还要了间临窗的雅间,叫了壶茶,打算歇歇脚,问问贾赦一路的观察所得。
贾赦挑嘴,只要了壶白开水,倒了一杯润过嗓子后,揉揉泛酸的胳膊和腰:“恩正兄啊,下次骑马多帅多快啊!”
崔宇沉声道:“府衙内马匹多用于发生重大案件,传递案情所用。”而且像你这种情绪不稳定的,骑马容易失控。
“我不介意家里良驹公用的。”
“我介意。说说你发现了什么。”
“一点都不寓教于乐。”贾赦撇撇嘴,拿出自己的本子,打算边说边记载,再讨论过后进行批注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