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世伯第一次来我们家,我们请他看戏也没问题,还没叫歌姬舞姬呢,是吧?”贾琏看眼贾蓉,然后看看崔宇,一脸真挚无比的追问道:“崔世伯,是不是?”
“崔爷爷!”贾蓉奶声奶气唤了一声,眸子里透着股狡黠:“你是世上最好的爷爷,对不对?”
哪怕左边一口世伯右边一句爷爷,崔宇发誓,自己真不是会惯着孩子的人,他可是铁面无私的包青天。
崔宇面无表情:“原来你们连拖带拽请我回来是为了替你们打掩护的?”
贾蓉水汪汪的眼睛瞪得滚圆,说不出来的可怜。
贾琏一脸羞愧:“崔世伯,别动怒,因为道观里没有戏台子,我们好久没看戏玩了。”
“那……”崔宇刚想借此循循善诱,便听得门外响起一道清冷的声音:“那你们就无视用餐礼仪?”
话音落吧,只见一群小厮簇拥着一个丽人踏进门来。
虽说乍一眼有些雌雄莫辩,但细瞧了,倒是男儿相貌,像是从书画里中出来,浑身上下诠释何为“魏晋风流人物”。
不过如今刚过夏日,便罩了一件大红羽绉面白狐狸皮的鹤氅,虽更添隽秀之气,但……嗯……也是不懂。
“见过先生。”贾琏和贾蓉乖乖起身,行礼。
余幕僚对着两孩子笑了一声,而后朝崔宇见礼:“鄙人乃贾家幕僚,两位公子不懂礼节,怠慢了崔大人,还望大人见谅。”
“余先生客气了。”崔宇闻言,自知晓眼前这人便是贾赦时时刻刻挂嘴边,求而不得的师父。这月来,也有不少人听闻贾赦寻师爷,或是推荐或是自荐,但都被贾赦淘汰了。
每次淘汰的标准都是—连先生百分之一的能耐都没有!
现在得见传说中的先生,他倒是明白了!这通身气韵,真是无人可及。
寒暄了几句,余幕僚请了崔宇上座,忽然间一阵夜风吹来,烛火跳动了一下,就这么一下,看着崔宇那似乎刀刻一般冷硬的面庞,余幕僚如玉的手指摩挲着茶盏,眼一眯,一下子变得犀利起来。
不知为何,他倏忽间觉得崔宇有些眼熟。
作为昔年名门天下的四连元,入京赴考后,他遇到过黄大官黄六爷。原以为是千里马遇伯乐,可谁知世事无常,造化弄人。即使帝王惜他才能,免了死罪,流放南蛮。但终究他不可能重回朝堂,甚至出现世人跟前。
随着南部前朝余孽的平定,他才彻底知晓缘由为何他心目中爱民如子的父亲会丧心病狂无视万千百姓性命,参与“假盐”贩卖牟利。因为他的父亲心心念念光复前朝,他的祖母是前朝末帝的嫡女。国破之前,祖母便伪装自杀逃了出来。
略过对自身伤感,余幕僚想想年轻时候见到的黄六爷,眼眸沉了沉,待再细看过去,瞧着崔宇拐着弯的替两孩子求情,垂了垂眼,总觉得自己先前一时失神了,怎么会有那么荒诞的想法。
泰兴帝虽然爱私服,可到底不是个风流人物,而且他什么都缺,就不缺孩子,岂会有子嗣流落民间?
但乍一眼,总觉崔宇有些眼熟,侧脸有些皇帝的影子,眉眼间倒是不像年轻的泰兴帝那么跩得二五八万的,毕竟移气养体,但眼眸流转间……
“咳咳……咳咳……”余幕僚拿出帕子捂住了唇畔。他发现自打教了贾赦后,他完全被拐歪了。竟然脑海联想如此之丰,非但想到了泰兴帝,甚至还想到了……想到了曾经有过三面之缘,但有缘无分的西平小郡主。
他昔年连中六元,被简单粗暴的榜下抓婿。
没有反抗余地。
甚至他还曾经奇怪向来不喜武夫粗莽的父亲为何会同意,但不管如何,婚约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过,幸亏只有个口头约定罢了,还没来得及走六礼,就爆发了“假盐”案。这婚约自然无疾而终。
然后,再过一年不到,原本在京也算“寄人篱下”的小郡主迎来了他那浴血归来,战功赫赫的嫡亲哥哥霍珏,最后八抬大轿迎进了宫中,成了霍皇后。
听着接二连三想起的呼唤声,余幕僚和善笑笑,将沾着血的帕子收入袖中,揉揉两忧心忡忡的小脸,对着崔宇解释了一句:“旧日疾病,劳大人担忧了。”
瞧着擦拭完嘴角的血迹一脸淡定的余幕僚,崔宇神色有些尴尬,讪讪摸了摸鼻子,他刚才起身,就差两手抄起抱着人去医馆了。
习惯性反应。吐血了,在他脑海里自当争分夺秒送去医馆找大夫!但随着贾琏贾蓉一叠声的“请太医”瞬间回过了神,默默收回了手。
忘记了!这位幕僚,在贾家,相当于朝中辅政大臣的存在。
崔宇正想着,便见贾家的“幼主”贾赦似乎听闻了消息惶急冲了过来,在他身后还跟着一人,嗯,传说中贾家的死敌西平王。
崔宇敏感的发现,这小小的花厅瞬间弥漫着一股火蒺藜味。
贾赦关心过他家先生,得到只是“惯例吐血”的回复后,缓缓松口气,然后似乎也后知后觉发现了屋内氛围有些不对,眼眸扫扫端坐不动的余幕僚,又瞥眼站立如松的霍珏,感觉自己脑海里翻腾着无数不可说的八卦。
但氛围这么僵硬的好像不好,贾赦小心翼翼继续打量眼众人,最后含笑看向崔宇。
“恩正兄第一次来家里做客……”
贾赦话一开口,崔宇就觉得这话头似乎不久前才出现过,非常想不礼貌的直接打断,但听着人语气有些虚弱,一副左右都是大神不敢惹,救救场的神色,心理默默长叹一声,硬着头皮,打算等会见招拆招。
但给个警告眼神还是很有必要的。
迎着崔宇飞射过来的眼神,贾赦心理都快要哭了。他以为自家大侄子会去衙门把孩子打包带回去的,岂料这两熊孩子竟然在家里,甚至连先生都回家了。
早知道如此,就在家里吃饭了,还省钱!
“恩正兄待我如师如父,还望王爷日后多多照顾一二。”边说,贾赦揪揪崔宇袖子,对着人讨好一笑。
霍珏收了视线,望着贾赦水汪汪写满拜托的眸子,斜看眼崔宇,冷冷“嗯”了一声,帮人暖场。
见西平王挺配合,贾赦把成功引荐的两人请到正堂,又唤来歌舞暖场,见两人在他积极寒暄下,互相给面子的寒暄起来,默默松口气,再一次尿、遁。
正堂内,霍珏端茶冷声:“知道太子太傅什么下场吧?他荣,你荣。”
崔宇抿口茶,看着正中间悬着待漏随朝墨龙大画,不急不缓,不卑不亢回了一句:“下官料想王爷也不太信命,懂得莫欺少年穷。”—威胁啥呢?没准等我到你这岁数,比你能耐!
信不信回去就给贾赦小鞋子穿!
有这么拜托人照顾世交子弟的嘛?
等等,为什么他会觉得是拜托照顾呢?
崔宇眼角余光打量了眼似乎听到他这话后有些愣怔的西平王,心理莫名的觉得有些怪异。他总觉得不好先入为主,以“凶相”来看霍珏这人。
这边,两人静默,各想各的,另一边,贾赦偷偷回暖阁,殷勤小意的给余幕僚捏肩,小心翼翼:“先生,您不喜欢西平王啊?”
“众所周知,你父亲与他是死敌。”余幕僚神色冷冷:“我是你爹的幕僚,食君之禄,自当掐死霍珏。”
“……那有没有众所不知的?”贾赦被吓得一颤,但想想自己在马车内听到耸人听闻的消息,深呼吸一口,压低了声音,偷偷问了一句,又道:“他约了王子腾,明天京郊练武场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