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眼还跪地的牛继宗,泰兴帝深呼吸一口气,张口:“你先起来吧。朕知晓你这心是好的。”
“属下多谢皇上。”牛继续磕头过后,缓缓起身,眼眸扫了眼颓然坐在椅子上的泰兴帝,垂了垂头。
泰兴帝算是个好皇帝,而且他有个小爱好,没事爱微服私访当伯乐。当年,他便是在贾代化的引荐下见到了泰兴帝,而后说动了泰兴帝进行风险投资。
“罢了,你也回去休息几天。”泰兴帝看眼风尘仆仆,面容带着疲倦之色的牛继宗,颇为慈和说道:“你跟老牛性子都倔,但到底他是你爹,你先回趟家。”
“多谢皇上挂念。”牛继宗颔首感谢道。
“还有朕知道……”泰兴帝捂脸:“贾家叔侄跟你交好,也的确真金白银帮过你,但你也别直接真金白银的给他们,帮人另外存个地方也好啊。宁府书库被盗,不说书籍之类,那一库金银,贾家都得打嘴仗解释由来。”
“什么?”一听被盗两字,牛继宗面露担忧之色:“宁府没什么人员伤亡吧?”贾赦待贾珍好,况且贾珍也待他不错。
人就是这样偏心的,亲疏远近分明。
至于红楼主角,红楼故事与他何干?
第55章 书库被盗中
哪怕心心念念这个故事, 念着那阆苑仙葩林妹妹是他的亲娘。
他的母亲牛林氏,在这个时代被很多人羡慕过。
虽为孤儿,寄居姑母家中,但随着天下大定, 其姑父得了镇国公, 衣锦还乡,接糟糠之妻回京城。林氏亦随京入住, 成了金尊玉贵的大小姐。而且因为青梅竹马表哥表妹的情谊,没过几年, 林氏便摇身一变成了镇国公府的当家少奶奶。婚后,她的表哥她的丈夫待她也是恩爱信赖有加。
哪怕两人成婚多年未有身孕,又是姑母又是婆婆的老夫人也没张罗着给儿子娶妾纳小。
一切都挺好的, 而且在两人成婚十年时,终于有孕。所以,他名字都直白无比—牛继宗:牛家后继有人, 香火有传承。
偏偏眼看日子越过越好,但林氏, 她的亲娘却犯了“小性子”。
牛继宗至今想来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的母亲会为了一个虚无缥缈不切实际的话本人物, 无视牛贾两家的父辈战场上过命的交情, 四王八公多年守望相扶同气连枝的关系, 想着给贾赦教训,更漠视着贾珍被拐走。
当年,前来查证的大理寺话说的饶是委婉,可听了都脸红—“约莫手下护卫怕女眷被流民侵扰受惊, 便驱赶走了。”
原来贾珍发觉被拐挣扎呼救的时候,镇国公府去上香的车队路过。就贾珍那小螃蟹一样的性子,别说衙门还没说从别处调查来的话,便是他们多能想到—“我是贾家珍大爷,我祖父是京城节度使贾代化!我叔祖父是征寇大元帅!”
知晓此事,镇国公,他的祖父第一次彻彻底底放在台面上发了怒火,押着儿子上贾家道歉,帮忙寻人。老夫人也心惊了,别说两家有交情,便是没有,贾珍作为一个普通小孩子,都没恻隐之心不成?当然,更为重要老夫人就算怜惜自己娘家唯一的血脉至亲,可也不敢拿为牛家生儿育女操劳的那点糟糠之情跟怒火滔天的老国公,跟他丈夫心理的战友情相抗—战场上你救我,我救你,互相帮扶着活下来的一帮人,也就那么几个还活着,人越老越恋旧,越回忆往昔。故而劝着林氏先低头认错,哪怕顺着也解释一句误会贾珍是跟“护卫”淘气也好。
林氏却是因此委屈了,委屈自己的丈夫被公爹打,委屈自己的丈夫抛家弃子,出远门要帮忙寻个“爬、灰”的渣滓,委屈自己知晓的一切不能对人言语。
最终林氏抑郁而亡,临走前拉着他这个儿子,说起了原以为忠贞不二的爱情婚姻,结果小妾通房也有了,说着说着说起了《红楼梦》,说起了林妹妹,说起了那奇怪的世界—男女平等,自由人权,社会主义好。
然后,也没有然后了。
在这个时代,讲究以孝治天下,他只能乖乖伺疾,就当《聊斋》鬼故事听着,否则他觉得他娘这话里好多事不符合逻辑的。诸如所谓相爱,那男主贾宝玉比很多时下的世家风流子弟还不如,是个双就算了,连基本担当都没有,而且更神奇的是携玉而生,皇家居然没反应。贾家老祖宗得造了什么孽,神仙历劫全跑他家去了,连个丫头也各有个的能耐。
故事听完了,守孝了三年,他发觉自己还是想跟贾赦一起玩耍的,也愿意带着贾珍玩。
当然,有一点他还是挺感激自己母亲的。
起码,他知道大海充满机遇与挑战。
瞧着牛继宗一脸忧愁,泰兴帝也不计较自己被人反问,喝口茶,回道:“贾家人倒是没什么事,便是这案件有些线索追踪起来有些麻烦。”
宁府那老太太虽然相比其他一杆农妇,学识眼界多几分,可到底也是家道中落的小官宦人家出身。自己淘换书册字画之类,也不懂到底什么真名贵什么仿品,只冲着名气两字。也亏天下初定时代,没人敢糊弄超品的国公诰命。
就这样,宁府老太太买买买的,从一落魄的书生手里得来了《样式建筑图档》。宁府账单归档一栏还写着:买《游春图》等搭头,里面建筑画的不错,留子孙盖房子参考。
看到这行字,大理寺眼泪都快哭出来了。
听得这话,牛继宗眉头拧紧了一分,想要再问一二,但抬眸看见泰兴帝看起来颇为慈祥的面色,骤然止住了话语,垂首:“属下先前孟浪了,还望皇上降罪。”
“无妨无妨。”泰兴帝挥挥手,还苦中作乐调侃自己一句:“跟朕那帮孽障一比,小牛啊,你好的朕都拿不出词来形容。且去休息一二。其他的事等你养精蓄锐后再说。”
说完,泰兴帝还眸子闪了闪,难得略带了一抹心虚之色。毕竟,他提前把人召回来,是想打包一群孽障送出去。
“多谢皇上。”
这边牛继宗辞别泰兴帝,回镇国公府,另一边贾赦吹完自己投资理财一把好手,口干舌燥的咕噜噜喝水。
在旭日阳光下,贾赦那扬起的侧脸带着温润光泽,就像是上好羊脂玉雕刻的玉美人一般。
崔宇眸光沉了沉,开口:“你慢点喝,别呛着。”
“嗯嗯呢!”贾赦点点头,拿着帕子擦完水迹,问起此行的主要目的地了。就算他信崔宇带着份体贴之意,但以他这种恨不得一天都沉迷公务的性子,外出征粮这个理由也定然不是随便找的。
“去武清县看看。”崔宇回道:“顺天府内此县最为贫苦,先前又受过灾。”可经不起层层剥、削。
“那顺带旺儿村去看看那陆老太太,行不?”贾赦闻言,问了一声,而后又小声跟崔宇絮叨起来:“那两老人家带着个小孙子,过得那个苦,我请他们来城里居住,还不乐意。”
多亏了陆老太太那一声呼唤,才让他避开了屎盆子。
他当时哪怕在忙着调查,对于自己的救命恩人还是挺感激的,还亲自翻山越岭上门道谢。想请老人家入城享个福,给那个小孙子安排个活,没想到老人家还婉拒了,说什么虽然穷苦了一些,但他们也懂理,该是他们努力报答才对。
闻言,崔宇含笑应下:“这是应当的。”
既然还有额外的行程,贾赦想想那山路十八弯,为了能在关闭城门前回到内城,当即也不拉着崔宇闲侃了,鞭促着小毛驴。
“……虽然要赶路不好废话,但是崔大人,我还是想说一句,能不能申请骑马了?”贾赦瞥眼自己的座驾,感觉眼泪都要哭出来了。瞧瞧自家竹马,那坐下良驹,那队伍威风凛凛的。再反观自己这一队,就两字——穷逼。
崔宇言简意赅:“不能!”
贾赦:“…………”
一行人快驴加鞭的赶了近三个时辰的路,晌午过后到了武清县。
一入县,贾赦揉揉唱响五脏庙的肚子,看看崔宇,隐含的意思不言而喻—我要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