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签上有首词,李煜的《菩萨蛮》。
但凡通点文墨的都懂, 就算不懂的说句李煜小周后, 便也知晓何意,更别提那字迹也很好认。
贾敬理智失控也不过一瞬, 回眸看眼神色一脸复杂的余幕僚,面色缓了缓, 又是行了个礼:“先生见笑了。”
“无……”饶是感觉自己满腹经纶,但此刻余幕僚感觉自己挺词穷的,完全找不出能够安慰的话来, 可一想起那隐匿暗中的宵小,还是深呼吸一口气,开口道:“余某受人之托为贾家幕僚, 在其位谋其政,这事还恕我无礼在先, 观玄真道长之色, 应当……应当早该处理清首尾才是。”
“温氏当时身边所有的东西都一把火烧成灰了。”贾敬闻言, 眸光转向余幕僚手中的书册, 面色忽然一白:“这……先生是从哪个箱子发现了?”
“据账目,应是温家藏书,温家自己先祖温韵的《周游记》。”
贾敬听了这话,感觉自己脑仁都疼了:“当年事发之后, 没过一年温山长也走了。临终前将温家数代藏书都给了珍儿。我贾家不想要,但温山长到底也是珍儿外祖父,也算个明事理的,而且他……”
贾敬面色变了又变,最终叹口气:“原以为前尘旧事就止于我们这一代,孩子终究是无辜的。”
哪里知道,还这么能耐的!
以为自己是李煜,是唐玄宗,是……
偷晴还得留诗词!
还真风花雪月,诗词歌赋当饭吃。
贾敬忍不住拂尘直接抽下茶几,怒喝一句:“狗屁、倒、灶的,还有哪个小、瘪、三死盯着我贾家?! ”
余幕僚静静的看着茶几在鞭笞之后四分五裂,不自禁对比了一下他最为熟悉的贾代善和贾赦。
贾代善一拳就能捶碎。
贾赦拍案后自己捂着手指头喊疼。
果然,贾家这一代比一代弱,幸亏贾代善临终前明白过来改了子孙后代的教养方式。
其实,说句题外话,他很不解为何武立府的家庭一定要改换门楣,改武从文的。不管乱世还是和平,登高称帝的人都少不了武将的支撑。怕世代拥兵被帝王猜忌,那可以换种方式。像贾家,最为重要的是还没把“武”给吃透了,半桶水吊子的又从事一个原本就摸不着边的行业里。家里请不到大儒,别说贾敬入宫当太子伴读蹭课了,便连贾代善也是走蹭课之路。可惜贾代善偏科,到最后还是为个画仕女图才自己个发自肺腑捡回书本。而且还砸钱养出个金石爱好者贾赦,把人往魏晋风流的公子哥方向培养。这第三代的培养直接是拔苗助长到世家第五代了。
不过按着贾家,荣宁两府一家亲按着年龄差来分代,似乎也有些道理?两位国公一代,贾代化二代,贾代善三代,贾敬四代,贾赦五代,贾珍都六代了。
嗯……
这开府两国公仗着自己兄弟情深,人多,偷得一手“好时间”。
余幕僚控制不住的思绪偏飞了一下,感觉自己“贾家幕僚”这碗饭吃起来难。
贾敬控制不住小脾气发泄过后,又是弯腰向余幕僚道个歉,面色沉沉说起了正经事:“先前,我以为那幕后之人是因着我是太子伴读一事才如此蝇营狗苟。想彻底连根拔起所谓的太、子、党,现如今,看来是想一箭双雕啊!”
贾敬冷笑一声:“还真当爷干打坐不成?道爷我连他下辈子都收拾了!”
余幕僚:“…………”
余幕僚跟着气势汹汹的贾敬回宁府,边跟人说着大理寺案件调查情况。因为之前,贾敬大抵是为了朝帝王表忠心,压根没管,至于贾珍,对破书不感兴趣。于是泰兴帝翻来覆去找了一圈,让他享有些知情权。免得宁府把祖宗基业真一不留神败光了,也可以劝着愁的嘴角都冒火的贾赦。
“大理寺俞寺卿亲自带人再查,那死的盗墓贼也有了线索,京郊那望儿乡出来的,七年前就失踪了。”余幕僚喝口茶润过咽喉之后,继续道:“那望儿乡三十四年前因为下斗,青壮死亡无数。这个人应该算是个第三代倒斗的,学了些皮毛。再加上贵府老库房到底是经过修葺的,所以中了机关伤了腿脚,同伴倒是逃走了,此人是活活饿死的。”
“盗走了什么?”
“《样式建筑图档》,”余幕僚沉声介绍了一句:“从前朝太、祖皇帝迁都定居京城到靖帝两百年间,李氏一共九代人主持着皇家建筑设计,包括你现居的道观都是依托李家的设计图稿。李氏一族亡于替殇帝设计皇陵,被满门抄斩,此李氏历代记载各代有关设计创作的书稿也遗失了。据大理寺考证,这本书当年应是令祖母无意从中“雅贼”手中购买的。”毕竟搭头,重点的那盗墓贼盗得了《游春图》。
当然,这个重点只是对于文人来说的重点。
对于大理寺,对于帝王来说,这《样式建筑图档》才是重中之重。别说现存的行宫别院,皇陵,便是皇宫也是样式房设计的。
贾敬闻言眉头紧蹙成川:“费尽心机盗图纸?我宁府成筛子了不成?但凡牵涉钱财,不是家生子出身,没机会接触。”贾珍就算再胡闹,基本上对于老人还是没胆太过撒野的。那守着库房的一批人都还是他爹贾珍他祖父留下的心腹老仆。
“这件事,你先深呼吸一口气,不要急,我也还没告诉恩侯。”余幕僚看眼贾敬,自己喝杯茶定定神后,开口道:“因之前贵府女眷亡故,嗯……史氏帮忙料理丧事,也暂代几年宗妇职责。她……”
余幕僚张了张嘴,后知后觉发觉泰兴帝这皇帝忒会用人了,这么坑他。这种事若是大理寺来说,更无比尴尬。
“她……她虽然没机会接触老库房的东西,但是荣宁两府家生子偶尔是通用的不是。先前她的陪房赖嬷嬷次子,还是贵府二管家。”余幕僚看眼面无表情的贾敬,结巴了一下,道:“举……举这个事吧,就是想说这家生子被渗透了。荣府还有陪房周瑞的女婿开古董店的。贵府也是出了这样的,虽然没到开店的程度,可也有人偷偷在黑、市上贩卖的。于是就被有心人知晓了。至于有心人是谁,还在查探中。”
缓缓吁了一口气,余幕僚用着尽量比较开心的语气,宽慰道:“之前……之前三月份,恩侯高中后不是狐假虎威借着泰兴帝的手整顿了一下荣国府。这宁府,贵公子也是……也是乖觉的,托贾赦说情又花重金请了戴内相,宁府的仆从也是略查账整顿过了一遍。大抵因为这突发的事件,也导致那黑、手不敢再派人探宁府。”
毕竟接下来,邪门了似的,发生的事一件比一件惊悚。
百里之外的望儿村,边少卿也有此感想,尤其是他手里啃着玉麦窝窝头,看着贾赦和崔宇一队人大包小包,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就差怀里抱个娃,一副回娘家的模样,忍不住要骂声娘!
他们通宵达旦,就差下个墓了,结果贾家人倒好潇洒的!
不能气啊不能气,职责所在!
在其位谋其政!
皇帝大佬是会发补贴的!
所以,加班加点无所谓!
“咳咳咳……水……”边少卿过于激愤,一口玉米窝头梗在喉咙里,呛得就差两眼翻白。一见水囊递过来,急急忙忙喝了几口,感受着还有人帮他拍背顺气,刚想道谢,但眼角余光看向递水囊的人,彻底哑声憋火,咳都不敢咳出声来。
虽然对方套了层皮,但骨子里还是那个凶兽。
搞得他非常想要人如其名,少卿就少卿了,正四品也不错了,不想有野心再升官发财当个寺卿。
“谢谢……宋师爷。”
“不客气。现如今学生与大人微服调查,大人不妨唤我为学慈便可。”宋学慈认真无比道。他真觉得自己这个名非常适合他。比他爹起的什么黄八贤好听多了。尤其是他旁敲侧击之下,知晓黄家曾经还有个少爷叫黄二狗,就万分觉得自己得过继了。
太子二哥,这爹送给你,我绝对不要!
嗯,为了自己的取名权利!
你就小名贱一点好养活啊!
边少卿微微一笑:“我们还是与贾赦汇合吧。有些事需要他配合一下。”至于为何贾赦的师爷能参与到大理寺查案,就努力当自己是睁眼瞎,程序什么的在皇帝面前屁都不是。更何况,贾赦还贴心的给理由了—贾家的案子,总有个知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