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宇正抬眸观看那狗爬字迹,努力辨认百草园三个字,闻言下意识反问了一句:“我不叫珍儿叫什么?”
贾赦惊得往百草园的墙壁靠了靠,免得自己失神跌倒在地。
按着崔宇这性子,一般不是叫什么贾威化将军,再熟悉一些不是称字吗?珍儿现在弱冠,也有表字了的—佐慧。
据说此表字也是取“珍”的释义—难得的人才,从《墨子》“此固国家之珍,而社稷之佐也”衍化而来,希冀贾珍能够做个对社稷有用的人。
不过这表字,一看就不是他敬哥风格的。谁叫他重生过呢!
贾赦眸光一转,带着抹笑意。他大侄子上辈子表字慧通。他敬哥强行解说寓意是与珍同,喻宁府独苗,乃上天所赐的惠赐,绝对不是什么出家人法号之类。
不过偷偷思量自家大侄子的表字是一回事,但崔宇咋待他大侄子那么亲昵呢?除了他,他敬哥,珍儿亲爹都不这般叫了呢。
迎着贾赦探过来的视线,崔宇恍惚回过了神,努力不让自己脸红,面无表情的补充了一句:“不是随你唤的?”
贾珍在宫宴一般被叫一句贾小将军,其他时候嫑管戏谑还是正式场合,同辈同阶层的大多是唤一句“珍大爷”,尤其是太子复位后。像他若是没贾赦这个下属兼徒弟,客气时候也会随大流称一句珍大爷,若人真为非作歹那种恶霸,那定会客客气气一句威化将军,然后暗地里把人查个底朝天。
“你们家蓉儿都管我叫崔爷爷呢,我唤一句珍儿不也很正常?”崔宇感觉自己有些做贼心虚,神色复杂的看了眼贾赦,赶紧又描补了一句:“否则真私下论起来,我心理还没承受太爷爷的尊称,大徒弟啊!”
贾大徒弟恍恍惚惚:“合着我辈分太高了?”
“就是!”崔宇语速又快了一次:“我爹我娘都没什么旁的亲友,所以我从小到大还真是头一次跨越年龄,直面辈分。”
人生头一次被叫了爷爷!
这经历,他恐怕想忘都忘不了。
过年得准备个压岁钱了。
一听崔宇提及往事提及因师徒关系陡然导致的辈分关系,贾赦颇为不好意思的看看崔宇,嘴甜着:“恩正兄,我们继续逛吧。”
“嗯。”崔宇郑重的点点头,眼眸不经意间扫了眼山庄大门所在之处,他现在……现在觉得光是一同逛逛山庄,听着贾赦诉说童年的二三趣事,便觉得挺满意的。泡温泉什么的,还是算了吧。
然而大多时候,总会事与愿违的。
温泉山庄门口缓缓进入了一队车马,没多久,原本作为宴请的主人贾敬,以及“策划”的太子,霍珏,以及泰兴帝都一一到来。
一行人行走了没几步,就听着梅花林里传来的欢声笑语,走了两步便见贾琏贾蓉两耍着跟木棍哼哼唱着:“汰,妖孽,吃俺老孙一棒!”一旁崔承衍正耐心的开口跟贾蔷讲故事,四个孩子其乐融融的,玩得正开心。
“那是小崔的孩子,挺文气的,不错,不错。”泰兴帝挥挥手,示意众人改道。他家乖孙乖乖巧巧,多可爱,哪能跟个泥猴子似的尽爬树玩。
虽然一行人改道,但是四个大人以及身后一串仆从的脚步声,别说年纪最大的崔承衍听见了,便是正玩得起兴的贾琏也发现了。只不过瞧着人没往这边来,他也就不管了。反正大人玩大人的,他们小孩玩小孩的。
不对,他现在七岁了,也是大人了,他这是陪自家大侄子玩呢,是很有叔叔责任感的照顾侄子。
贾蓉蹦跳了一会儿,拉着贾琏撒娇:“琏二叔,我刚才看见祖父了,我们也去玩水吧,玩水玩水玩水吧。衍叔叔,玩水好不好?”
“这不好吧。”崔承衍虽然也知晓今日主题是温泉,但别说他没泡过,带着一分怯意,就算泡过,他也没胆不跟大人禀告一声,便带着三个小弟弟往水里跑。俗话说打死犟嘴的,淹死会水的。
“不急,贾珍陪。”贾蔷瞧着贾蓉撒娇,开口回了一句。
“对啊,我去找珍大哥。”贾琏闻言,喜上眉梢,先低声哄了几句贾蓉,便让护卫寻人。本来他们这群小孩子都是由珍大哥待客的。结果,他自己跑过去睡午觉了。
贾珍好梦被打扰,但听得他爹已到以及今日宴请的宾客,麻溜的决定自己当“孩子王”,带着四个孩子去小汤池,不去参合大人间的是是非非。谁家请领导照顾孩子,会这种等级?
不去管自家儿子直接跳池,贾珍瞧着走到他身边让脱衣服的贾蔷,瞧着人湿漉漉望过来的神色,嘴角抽抽默念着“小财神爷”,边动手帮人脱衣服,而后倒是发挥了主人心,跟崔承衍说着泡温泉的注意事项。
“等你长大些,哥带你玩别的去,现在你乖乖泡,有事喊丫鬟们,然后离那混小子远点。他们不是泡,是鸭子嘎嘎玩水呢。”
崔承衍闻言弱弱开口谢过,瞧着两被丫鬟拉回来脱得光溜溜的贾琏贾蓉,又看看已经被脱得只剩下里衣的贾蔷,谢绝丫鬟伺候,自己动手脱衣。待脱到最后,解下脖颈间的平安福玉坠,问:“珍大哥,我这玉坠你能不能帮我找个地方藏着。这是我奶奶的遗物,我得好好保管的。”
说完,崔承衍略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
“这不是国清寺那老和尚卖的嘛?”贾珍瞧了一眼,那玉坠样式简单,一块和田玉上面篆刻着一个“福”,只不过这红绳编制有些特殊,上面用特殊的编制刺绣方法,有四个似乎带着佛光的楷字—海晏国清。
这种都是悟慧老和尚推出来宰客的。
刚想说寺庙里很多,一百两一个,贾珍想想崔宇身世,到也觉得人把玉坠当珍宝也是常理,再者还是老人家的心意,当即点点头道了一句:“可以。对了,你这玉坠带子需要换得话,要去国清寺找那主持悟慧,其他人都是会漫天要价,坑你的,懂吗?”
“谢谢珍大哥。”
“不客气,谁叫你爹是我叔好友兼师父呢,赶明儿你有空跟他们一起去看庙会。”贾珍对崔承衍倒是颇为善意,因为他觉得崔宇上道。
本来这据说崔承衍是要入清北书院就读的,但最后却没有去,反而去了国子监。反正他贾珍不管这中间的思量,就是觉得崔宇上道—他们贾家不喜欢的书院,他也不去。
唤了仆从取了个木匣子,贾珍将玉坠放进去,瞧着玉坠反面那四道划痕,心理忍不住唏嘘一下,就这破玩意还得当传家宝。
崔承衍看着玉坠放进匣子里,也心安了,看着已经哥哥叔叔呼唤的叔侄两,颔首不好意思的朝贾珍笑笑,也跟着下水了。
贾珍这边看看已经被他脱、得光、溜、溜的贾蔷,没好气的弹了弹人脑门:“大爷,你也下去玩吧。”
“你一起。”
“对啊,珍大哥,一起玩水。”
“爹!”
“好好好,别嚷了,你们这群混世小魔王。”贾珍无奈,挽着胳膊,道:“陪你们打水仗啊。”他还得靠这群小孩躲避那宴会呢。
被贾珍避之不及的宴会的确很尴尬。
崔宇看看被惊呆的贾赦,扭头看看一脸真挚的贾敬,默默吸口气。
好像……民间也是这样的啊,当有能耐的家长要替初入职场的孩子打点,是会请领导,以及领导的领导。
现在只不过是贾家本身的地位,所以才会导致请客的规格有点高。
嗯,皇帝,太子,兵马大元帅,请问敬大道长,在你心理贾赦得有多不靠谱,需要你请如此人物?
贾敬淡然的挥拂尘,依次介绍:“贾赦他叔,贾赦他叔的儿子,贾赦他爹的……朋友。”
此话落下,满屋静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