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学慈开门见山:“你便宜后娘托我来的。他光言语没多少说服力,我倒是亲身经历过,倒也能给你们些建议。太子,说句托大的话, 我也是你们长辈, 不妨请太子妃屏风后头坐着,一起听听吧。”
婚姻, 大多劝和不劝离。这世道休妻,不说女子本人, 便是一族的女子都会受到影响。而且在有孩子的情况下,更是离不得了。
当然,像皇家, 偶尔让人病逝了也是很容易的。
可病逝一个太子妃容易,病逝掉“利欲熏心”一词,却是难, 没了李家还有赵田孙,到时候皇孙娘不同, 没准又得上演一场“政变”, 故而还得挽救一二。
“多谢八叔。”太子起身, 行了个晚辈礼, 然后派人去把太子妃请了过来。作为丈夫,他倒是感念自家妻子怕他失“圣心”,开口相护,但是作为太子, 不得不说李家手伸太长了。再多的夫妻情分也会消磨掉的。
太子妃过来之后,倒也行了晚辈礼,然后恭敬坐屏风中。
瞧着太子妃虽然面容憔悴,倒也还算得体,尤其一点,宋学慈倒是觉得人还算孺子可教—没有哄着孩子来求情。
不光后宫,富贵之家,用孩子生病来争宠,也是常见手段。
“说句大不敬的话语,当今为何流落民间?”宋学慈放下茶盏,一上来就给小夫妇两来个劲爆的话题:“昔年,霍珏之势,虽无如今朝野戏谑的贾半朝之名,可是霍珏,太子,你也去过东北了。那边大部分领土都是他重新打下来的,让本朝在东北边境国土达到了昔年元朝之境。若非当年匈奴卷土重来,霍珏要重扬西北霍家威,恐怕也没今日的罗刹国了。可以说他若是反了,直接不回京,在东北升旗,重立一国也可。他回西北,第一件事便是无视圣旨,跟当时的大元帅贾代善争帅。平定匈奴后,回京也是言行无忌,毫不客气说据说,我母妃亲口说的,父皇那阶段后宫多了好几位武将女,就是拉拢武将跟人打。父皇娶霍后也是为了拉拢霍珏。”
麻蛋,听了那么多据说,结果……
太子闻言,神色也略复杂。因有打造陪都计划,霍珏也亲自去东北犒军一番。他所到之处,那些部落山民老一辈全都跪了。至于原本时不时还犯贱饶边的罗刹国,对方守城将军吓、尿了。他那时才懂霍鬼王一次的威慑力。
不过这么一个人,结果……
好想好想见一见便宜外祖父啊。后娘的爹,也是他外祖父啊。
“父皇,虽然非常大不敬说一句,他老人家人到中年嘛,功成而德衰,骨肉行路,那也是正常的历史现象。但是在年少期,那还是位英主霸主。”宋学慈意味深长的看眼太子:“人的情感是复杂的,偶尔也会体谅别人,但更多的时候还是从自身考虑的。可千言万语,父皇哪怕为了权势废了太子,但他依旧守得住为皇的底线,知晓江山社稷一词。”
“太子,太子妃,人有自己的小心思可以,但是不能越过界限。”宋学慈道:“当年,我是第二个从皇子营出来的,父皇也有考察我的意思,我出来的第三天母族和岳家都先后与我联系了。”
“当然在皇子营中,太子,哦,忠义二姐,也是试探过我。说实话,不动心是假的,身在皇家,哪个对那把椅子没有幻想过呢。”宋学慈边说,回想着自己当初那有点绞痛的心,垂首笑了一声:“我整整不眠不休快三天,才做出了过继这个决定,止了自己的心。我怕在皇子营中呆下去,会疯。死亡到不可怕,怕的是煎熬自己的本心。”
“当然,我是轻松了,可一回家压力却也是挺大的。”宋学慈苦笑一声:“我选择了冷处理。反正我不要疯。所以我的王妃抑郁疯了,毕竟在她的认知里,离皇后凤袍只差一步。父皇虽然有点偏心,但是我母妃也是四妃之一,我外家也颇具实力,我自己模样才能也不错对吧?所以我的王妃也是世家出身。说句不要脸的话,比太子妃你昔年的家族好一点。”
屏风内的太子妃努力的克制住自己内心的惶恐与害怕,手紧紧的拽着帕子,不敢让自己发出声来。
八王妃的丧礼还是她主持的。
所有人都说王妃不惜福,王爷待人如何深情款款,唯有一女也情深不变。连岳家,现如今……
太子闻言,神色复杂的看了眼宋学慈,缓缓吁出一口气,问:“您是如何规劝岳家呢?”八王妃的娘家倒也不错,家主现是广南总督。
“还没来得及劝呢,你皇爷爷亲手蹦了两子,他还敢放啥屁?”宋学慈一脸后悔:“也就你爹手段温和了点。当年被选秀的时候,态度强硬点,别闹什么罢工,直接一枪崩掉,保证啥事都没了。”
“活着,不容易啊。”
太子和太子妃恍恍惚惚。
“虽然我不太仁道,让你们八婶婶抑郁而亡了,但是她临走前一番话倒也让我有所触动的。”宋学慈眼眸闪了闪,露出一抹伤痛,沉声道:“女人这一生也的确是难。在家靠父,结果老爹把你们养得白白胖胖,然后卖了。虽说不是论斤卖,可总是教导着你抓住男人的心,趁早生一串的儿子,立稳脚跟。稳住了之后干什么呢?说句不客气的,嫁入皇家的人,有哪个没借此补贴娘家了?”
“出嫁靠夫。可丈夫嘛,三妻四妾。太子还好,没人强求也没人对比。在我们那个时候,谁屋里没两通房,都没尊贵的皇子气。更别提,父皇是精神偏心,物质上是没偏的。侧妃指一指,就两。至于其他小妾姨娘,什么乱七八糟的来源都有。”宋学慈笑一声:“我虽然穷,养不起太多,可是我也有两姨娘的。”
“所以说老爹丈夫,对女人来说都没有儿子可靠。可儿子只不过相比较可靠一点而已。这还得跟儿媳妇小妾争心思。有的儿子,那话怎么说来的,养儿不如养胎盘。”宋学慈缓缓总结:“所以律法早已透露了,女生最可靠的还是钱,还是那一笔属于你们的私产嫁妆。抄家都不抄这一笔银子。”
“太子妃,生儿生女其实无所谓,没准有一天是按着年龄来呢,女儿也能成皇。或者太子有其他子嗣,按着律法,都动摇不了你正妻之位。”宋学慈面色沉了一分:“但是你的前提得自己活着。你得活着,得是为皇家,为天下人,对得起太子妃的身份。只有在这个大前提下,才会容许你有一点自己的小心思。可若颠倒了顺序,虽然你没有直系的婆婆,但是双重的公公也是一样的。这两性子,可都不太好。”
“直说了,他们都看在你还有点为娘的分寸。至于为妻的角度都不看了,反正这是你们小两口的自己私房事。”
太子面色有点僵:“八……八皇叔……”
“别像你叔我,把枕边人给逼疯了。”宋学慈笑笑:“有时候我们只不过五十步笑百步。人,大多数都是屁股决定脑袋的,出身定立场。在沟通交流的时候,也别有什么顾忌,至亲夫妻别闹成至疏了。学学你爹和后娘,什么事直爽点说。实在说不通的,学你二姑父,出手揍一顿。这样还不成,那就散了吧。”
“当然在皇家,散不了,那就只能……”宋学慈一脸和善的对着太子笑笑,而后起身,挥挥手:“我说的也差不多了,不用送客,我自己走。”
太子瞧着人轻轻松松迈着步伐离开,还贴心的帮他们关上房门,感觉自己都得抑郁了。
他后娘找来这个说客是来拆婚的吧?
“婉儿,夫妻是利益体,你娘家的事,先前孤在父皇面前便说了,错在我。”太子揉揉头:“你收拾一下,我们先去趟贾家,赔礼道歉。”
“殿……”太子妃一听这话,先前强忍的情绪彻底崩溃,眼泪落下:“殿下,这会让您颜面无存,我去……”把贾赦当做婆婆,她去认错被罚立规矩,都是理所当然的事。
“别拿你脑海所学那一套了。”太子闻言,有些烦躁,但脑海里不由自主浮现了宋学慈那意味深长的一笑,理智恍若冰水浇灭了那一股火气。态度温和了下来,太子缓步入了屏风,垂首看看面色灰白的妻子,沉声:“婉儿,我们生长环境不一样,摒弃从前某些观念,的确很难。我当初随着老爹官位一步步升,看着花花世界不去提,便是猛地从官员之子到皇子,也无数次惶恐过,甚至还一下子莫名成为太子,也是努力去融入。现如今,你是我的妻子,这一个大家族也在容纳着你。你不能再秉承那所谓主流世俗。有他们在,哪怕是小众,终有一日也是主流。”
“现如今处于改革转型期,不光朝政,便是社会风俗也是如此。没准正如八叔所言,有朝一日女子也能继承皇位。”
“有为自己家族的心,无可厚非,但的确不能颠倒顺序。”
“延……”太子妃脑海回想种种,最后不经意间浮现先前崔宇所言,自己选的媳妇,心跳不由加快了一分,只觉自己脑海空白一片,脱口而出:“延和,我会改的。”
听到这话,太子笑了笑,语调柔和了几分:“婉儿且去梳洗一下,要不然小圆儿他们以为我欺负你告状,我可得被骂的。”
“殿……”太子妃回想起自己说了什么,正慌乱时听得一声恩,抬眸看了眼太子的眼神,张了张唇,几乎声若蚊蚋的又唤了一声。
延和乃太子的字。
除却新婚之前,他们游园时,无意撞见了太子,乔庄改扮的太子,还有新婚之夜,失声唤过一声,便再也从未道过。因为于礼不合。
恩,现在想来,皇家好像还真与所学的所知晓的不一样。
“延和,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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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赦送走小两口后,看看从屏风里出来的崔宇,笑笑:“咱儿子还是很有男人范的。”
崔宇三天的限定,压根不是针对李家,而是这对小夫妇。
一个男人,若是连家宅都搞不定,如何理天下。当然,张魔王那奇葩也是个例中的个例了。毕竟是自家老娘,孝这一词,还是有点威力的。
“恩。”崔宇揽着贾赦,开口:“那也是你贤惠。”
“那事!”对崔宇知晓老八去过东宫一事,贾赦也毫不意外,铿锵有力应了一声,接了人的赞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