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开除
两个人一起考上警校，穿上制服，喜滋滋地互相整衣领的情景历历在目。一点一滴，他都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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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南虎打了一辆计程车直奔学校，他的脑袋里一片空白，直到站在警校门口，才发现自己衣服穿得邋里邋遢，牛仔裤松松垮垮，赤脚踩着一双旧板鞋，要是被检查风纪的人看到，挨一顿训是免不了的。不过愤慨抵过了畏惧，他一路无视校园内成群结队、制服笔挺的学弟们异样的目光，大步流星地往行政办公楼走——在这儿念书四年，他老实本分，连假都几乎没有请，他没去求过任何校领导，思来想去，他能找到的最大的领导只有系主任。
很幸运，主任办公室的门是虚掩的，灯也开着，他急切地敲了敲。
里面的人慢条斯理地说：“进来。”
华南虎走进去，先敬了一个礼，在主任费解的目光下，不卑不亢地报出自己的年级、班级以及名字，之后便开门见山地问：“抱歉，主任，原谅我冒昧打搅您，我想知道为什么要清退杜卯？”
主任沉默片刻，尖锐责备的目光慢慢缓和，道：“你就是华南虎呵！你这次在玉色山的入室抢劫案中表现英勇，给母校争光了！校方会给你奖励！另外，你马上要毕业了，工作有什么意向吗？学校会大力推荐你。”
“那是我应该做的，不需要任何奖励！”华南虎执拗地提高声调，“请主任不要回避我的问题，告诉我为什么要清退杜卯？”
老头儿摘下老花镜，揉揉眉心，口气仍然和蔼：“这是别人的事，你就不要管了。”
“他是我的同学，我的兄弟！不是‘别人’！主任，杜卯的表现一直是系里数一数二的，优秀拔尖，你们清退他时，有经过深思熟虑吗？”华南虎心里直犯苦水，为杜卯打抱不平，马上就要毕业了，校领导为什么能做出这么绝情的决定？
主任沉下了脸：“你是在责备我，责备校方？”
华南虎小心肝一缩，说话没那么有底气了：“对不起，主任，我不敢。可你们一个轻率的决定，会毁了他一生！”
“你怎么知道校方的决定轻率？哼！”主任显然是生气了，将手中的笔一摔，“我们与警局合作调取了那户人家屋内外的几个监控，杜卯任意妄为，率先进入屋内，导致几分钟后你也进去支援他，陷同伴于危险中！”
“不是的，主任……”
“闭嘴！”老头儿威严地打断他，“进屋后他擅自行动，又不顾人质和同伴的安危，临阵脱逃！这样的警员，个人素质再优秀又有什么用？”
华南虎辩解道：“谁都会怕死，我也怕死，我只是一时脑热才冲下去，如果多考虑考虑，说不定也不会去救人质！请您体谅一下，他会成长的……”
主人续道：“还有，案发当天他没在自己的岗位上，并盗用了队长的摩托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导致警队救援速度受到影响！”
华南虎倒抽一口冷气：“那是蔡队长的车？”
主人凌厉地扫过来一眼：“你知道？”
“呃？那是误会……”华南虎结结巴巴地找借口，“那不是盗用，只是借用一下……”
“借用？不问自取，是为贼也！他这手脚不干不净的破毛病，是习惯成自然了！上个月行政东楼失火，调监控出来，起火原因没找着，倒是看他爬窗户进去溜达！再调其他办公室的监控查看，哈哈！在警校里都敢做贼！好他个臭小子，哪个办公室他没爬过？偷看成绩单，偷看安排表，甚至偷看考题！这在我们警校，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案例！”主人越说越来气，怒发冲冠地拍桌骂道，“嚣张！放肆！他优秀？还不知道掺了多少水分！放这样的人毕业，只会给警校抹黑！”
华南虎哑口无言，眼里盈满了泪花，颤声道：“主任，他是有错，但他真很努力……真的！我替他道歉，我保证他会改，求您帮帮他……”
“他的清退通知一个礼拜前就发下去了，是校方几个大领导开会商量后下的决定，他也已经办完退学手续了。”主任不耐烦地挥手打发他，“你走吧！我无能为力！”
从学校里走出来，华南虎失魂落魄地站在大门口，觉得头疼得厉害，茫然四顾，他看到杜卯站在不远处，强打精神冲他笑了笑。
“你才刚出院就到处跑，害我好找！”杜卯走到他身边，揉揉他的脑袋，装作无所谓，“我一点儿也不难过，你别哭。”
杜卯说不难过一定是骗人的。小学一年级，玩过家家，杜卯抓来一个哭哭啼啼的女同学，凶巴巴地命令：“小虎，你扮欺负她的坏人，我要扮警察抓你！”；三年级时，作文题是《我的梦想》，杜卯写的是《我梦想当一名威风的警察》；中学时，彩排话剧，杜卯说：“我要演警察，谁跟我抢我打谁！”……
两个人一起考上警校，穿上制服，喜滋滋地互相整衣领的情景历历在目。
一点一滴，他都记得。
站在校门口哭太丢人了，但汹涌的眼泪怎么止也止不住，华南虎把脸埋在杜卯的肩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哽咽着咒骂：“你多可惜啊……不争气的狗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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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然有再多遗憾，也没有时光倒流，没有后悔药。华南虎比杜卯更懊悔，更自责，如果他能在平时琐碎的生活中，执意地阻止杜卯犯那些小错，也许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了。
杜卯反倒很坦然，没有感怀伤物，没有腻腻歪歪，他爽快利落地适应了被警校清退的现状，开始如火如荼地找工作。无奈，他的脾气古怪，性子又浮躁，几个月时间从奶茶店跳槽到二手房中介跳槽到快递又跳槽到洗车店……华南虎每次见到他，他都是不同的工作，没个安稳。
而华南虎，一路顺风顺水——不，应该是轰轰烈烈地毕业了。
玉色山的那户遭劫住户是一对名人夫妻，丈夫是名导演，妻子是大明星，两人中年得子，把那小儿子当成命，心怀感恩地给警校捐助钱款，同时在媒体面前大肆夸赞，一时间，警校曝光度空前提高，赞誉满钵。
华南虎自然受到校方热烈的嘉奖和推荐，成了各个单位争抢的香饽饽。他在校四年期间表现平平，却在毕业时获得了优秀毕业生称号，全校只有两个优秀毕业生，另一个是杜寅。两个人不约而同地选择了用人要求最高，专门侦破疑难恶性案件，出了名危险的刑侦三队。
杜寅的选择是毫无悬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