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移。」
又一小时后。
「再移到最右边去。」
「……」
工地现场无论是开水泥车的,还是负责打水泥的,一个个在大太阳底下晒个半死,身上的汗像飙车似地不断冒出,绕在脖子上的毛巾湿得能拧出水来。明明就可以在一个地方把水泥灌进去然后推平,那个死外国人偏偏要东边灌一点、西边灌一点、南边灌一点、北边灌一点,接着绕到东边再轮一回。
「干!灌水泥又不是野狗棒塞(拉屎),东拉一坨西拉一坨。」
「我操,死阿斗仔整人。」
工人们交头接耳不停抱怨,在一堆运转中的机具和钢筋水泥中,四周的温度原本就热得让人难受,还得面对不合理的要求,如果杀人不犯法的话,他们还真想把那个死外国人一块灌进水泥浆。
终于,到了午休吃饭的时间,大家再也忍不住跑去包围工头。
「工头,才刚打地下室就已经这样弄人,再下去谁受得了?」
「勇哥,大家也都是混口饭吃,这样搞没人干得下去。」
王勇拉着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拼命擦汗,最后叹了口气说:「我会找主任谈谈。」
当天收工后,王勇走到铁皮屋搭建的临时办公室。
工地里常会搭个这样的临时办公室让大夥儿休息,里头放台冷气风扇还有冰箱什么的,工程进度吃紧的时候还能打几床地铺,让建筑师或工头们在连夜赶工的时候有地方稍微躺一下。一般工人没什么事是不会走进这里,算是这行业不成文的规矩。
王勇踩着用铁板悍接出来的楼梯,爬上悬空搭建在二楼高度的办公室,敲了敲铁皮屋的门。
「进来。」
开门走了进去,却没料想中冷气吹出的凉意。虽说已经是傍晚六七点,可夏天的台北,尤其还是容易吸热的铁皮屋,不开冷气在里头办公也算是一种能耐。
「达令?有事?」
「……」王勇脸上三条线,「主任,你愿意的话可以喊我勇叔,喊达令……太怪了……」
戴普的十指交错托着下巴,微笑:「不喜欢我喊你达令?那就……亲爱的?」
「……」
王勇眼睁睁看着手臂上的鸡皮疙瘩一颗一颗冒了出来。「主任你……是不是不管我说什么你都不打算改口?」
「宾果!可惜答对了没奖品。」
「……」我操你妈的祖宗十八代!
某人再也憋不住,脑里狂飙会被哔哔消音的某种三字经。
「亲爱的,你找我?」
戴普绕过办公桌一步步逼向王勇,直到把人逼到墙角才停下,两掌拍在充当墙壁的铁皮上,仗着一米九的身高把王勇困在墙壁和自己中间。
王勇汗如雨下,觉得两人的姿势怎么看怎么奇怪,由其戴普说话时喷在他脸上的热气,像是把他扔到虫子堆里让他浑身发毛。
「主任,我想跟你谈谈。」
「说。」
「能不能……」别贴这么近说话。
打断王勇的话,摆明知道对方想说什么的男人摇摇头,笑得不怀好意:「不能,就这样说。」
王勇按捺着浑身被毛虫爬过的感觉,严肃开口:「案子得所有人齐心才能顺利完工,但是主任的方法让我们无法认同。我们都是几十年经验的老手,若是信不过我们你可以换人来做,这样连细处都盯的态度实在让人反感。」
「你的意思是你们很行,所以要我闭嘴?」
戴普锐利的眼神,像是焊枪要把铁板烧出个洞般,直直盯着王勇。
对于手底下工人们的专业有着十足自信的王勇把腰杆一挺,正视戴普。「我希望你信任我们的专业。」
戴普后退两步,把手臂环抱胸前。「你想要信任,没问题。但如果中间出了差错,谁扛?」
「我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