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笑着闭上眼睛,他仰起头,任风吹过汗湿的身体,卷起满园凄凉。
突然,耳中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他缓缓睁开眼睛看向院门。那逐渐走进视野的人竟是展霄。
「你又在自残,究竟为什么!」展霄走到他面前,一把拉起他再度裂开的右手,看着那从绷带下洇出的血迹,语气竟有些气急败坏。
亦麟嘴角的苦笑更深,他看着眼前披着阳光的英俊男子,便觉得仿佛是一团光站在他眼前,刺得他几乎睁不开眼睛。
「展大哥,你说我究竟为什么?」低喃的语气中夹杂着绝望,他微微眯起了眼睛,心头直逼而来的疼痛令他几乎说不出话来。
他想起眼前的男人曾对他说过,不管他变成什么样子,男人总能把他认出来的。可到底,那话只是说说而已。这一个赌局,他已输得彻彻底底。
展霄看着他,心里闪过一丝恍惚。为什么亦麟的笑容也开始让他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不仅语调、武功,就连此刻彷徨难过的神色,都和那夜一模一样。
可是,这是单亦麟啊,是他未过门妻子的孪生弟弟,他到底在想什么?为何他脑中会出现那么可怕而荒谬的想法?可此刻,看着眼前的人泫然欲泣的模样,他的心在疼,而那种疼,简直就像禁忌一样让他感到可怕。
亦麟抽回了被他拉着的手,看着他的眼睛问:「展大哥,你喜欢姐姐吗?」
展霄愣住了,许久后点了点头。
「那你喜欢的是现在的单小姐,还是在乐山时的单小姐?」亦麟终究说出了这句话,尽管心里有一道声音在斥责他不该说,可他到底是忍不住。
展霄往后退了一步,整个人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他的心开始狂跳,之前曾冒出来的念头再一次出现在脑海中。
不,这样是不对的,他应该阻止那个诡异的念头在脑海中生根发芽。
亦麟往前走了一步,他微启双唇,想要直接把那个理应保守的秘密说出来,他想放下他平时的冷静和温柔,放下他总是为别人着想的心,就这一次,他想为自己活一次,想为自己争取一次。
「亦麟。」可天不遂人愿,突然出现在门口的声音把他差点脱口而出的话全部压了回去。
单老爷和鲍掌门一起走了进来,看到展霄也在,吃了一惊。
「亦麟啊,我们远方的亲戚到了,你去接待一下,给大家安排房间,明日你姐姐成亲,你可要担当起招待的重任啊。」单老爷虽然狐疑这两人怎会单独在这里,可当着鲍掌门的面,只能强打欢笑。
亦麟方才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在单老爷的话中彻底烟消云散,他淡淡笑了笑,走时又朝展霄看了一眼。
那一眼中包含了太多的情绪,展霄察觉到了,却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不敢回应,心中那诡异的念头正逐渐放大,可他知道,他已没有任何余地去考虑那个念头,明日便是他与亦昕的婚礼,他要做的,是迎娶他的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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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展霄把调侃了他一整晚的白莫邪塞回了房间,耳根总算清净了下来。因为单家不少亲戚都提前到了,所以单府今晚的气氛已经很喜气。
他被众人围着问东问西,问完了还免不了要被揶揄一番。一顿晚饭吃得他颇为无奈,亦昕更是被整得满脸通红。
席间看着亦昕娇俏的脸庞,他心头的不安才放下了些,他知道就算和乐山有些不同,眼前的女子却仍是他成亲的合适人选。
至于别的不该有的念头,他应该统统抛开。
推开自己的房门,他走到打开的窗边,繁华的洛阳不比乐山清幽宁静,即使时辰已经不早,外面仍然有各种声响。
一阵突然而起的琴声从远处隐约传来,展霄一震,倏然瞪大了眼睛。那曲子他很熟悉,是他曾经在乐山上吹给亦昕听过的那首。
心里突然出现一道警示声,让他不要再去听那曲子,可身体却不经大脑控制地自己行动起来,等他回过神,才发现自己已经离开了单府,朝着琴声飘来的方向去了。
离单府很近的地方,有一片林子。入了夜,林子里一片静谧,只有琴声阵阵传来,远处,一片竹林间冒出昏黄的光晕,依稀可以看到一间竹屋的轮廓。
展霄出神地站在竹林口,听着那自己吹来愉悦平和的曲调,如今被那人弹出了支离破碎的感觉。
他慢慢走进竹林,朝着竹屋而去。
竹屋的门洞开着,隐在一片阴影中,一盏灯被放在屋门口的石桌上,展霄渐渐走近,看清那灯的刹那猛地僵住了身体。
那是青龙灯,在乐山的灯会中他和亦昕一起猜灯谜赢回来的青龙灯!
琴音还在继续,虽然流畅曼妙,却透出一波波的哀伤,还有浓重的挣扎和矛盾,那些情绪交汇在一起撞进展霄的心中,几乎把他的心都揪了起来。
荒谬的念头再度冲入心头,他大睁着眼睛,慢慢走进了竹屋。
窗边的竹榻上,一个人背对着他在那里弹琴,一身月白的锦衣反射着月光,乌黑的青丝仅在头顶束了一下,懒懒披散在背上,撩起一丝诱人的风华。
展霄觉得那背影无比眼熟,可此时此刻,他不敢有分毫动作。
一曲终尽,尾音缭绕在空气中,不绝于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