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你就该受点教训，你差点把小云吓死，岳老、卓姑娘、小钗他们担心了一晚上。」铁明诺拿起那件宝衣，笑得意味深长，「这衣服真是件宝，明枪明剑绝损坏不了分毫，穿著它即便春风楼的幽魂锥打在你身上，想必也就跟小云不轻不重地捶你一拳似的。」
「人精！」范清池鼻尖出了一层汗，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惭愧惭愧，比起范兄置之死地而後生的胆气和魄力，小弟这点推算的小伎俩实在不值一提。」铁明诺笑得谦虚，范清池怎麽看怎麽不顺眼。
「别告诉小云。」范清池盯著他道。
「自然不会，小云最大的缺点就是太过相信自己亲近的人，否则也不至於现在还没弄清状况。」铁明诺应承，沈吟了会，「范兄是不是杀价杀得太狠了，所以他们临时换人？」
他自昨晚逼毒完毕就在怀疑此事，范清池不过寻常商贾，有谁会想要他的命？若真想要他的命，在能人济济的寿宴上动手就不合情理，醉化春风固然厉害，可谁能担保在座之人无力救人？不想真的要他命，谁会开这种玩笑？
他开始便怀疑是这奸商自己设的局，却又觉得太过大胆，若醉化春风真的不可化解，这人岂不是要搭上自己一条小命？想想又觉得不可思议，直到现下看到这件宝衣才完全确定，原来这是出阴差阳错的闹剧。
「哼，待我回去不但把佣金要回来，还要他们给我一笔赔偿。」范清池恶狠狠地一拳砸在床板上。
铁明诺终於忍不住哈哈大笑：「吝啬小气，贪婪市侩，小云喜欢你哪点呢？」
「哪点他都喜欢。」范清池下巴一扬，大言不惭，骄傲得像只开屏的公孔雀。
「这我还真看不出来。」铁明诺把银针收好，「再扎两次就能肃清余毒了，小弟还有事，先告辞。」
「喂，谢谢你啊。」范清池说得有些别扭，习惯与这个人互损互嘲，这些礼节倒不适应了。这人识破他计谋，知他中毒咎由自取，却也没责怪他害他损失两年功力，更答应替自己保密，没一点感动是不可能的。
岳老爷子听说范清池醒了，带著孙女外甥女来探望。范清池在岳府中毒，杀手混进他家行凶，老先生总是愧疚的，见了范清池便道歉，又嘱咐范清池千万别见外，有什麽需要尽管吩咐，就把这当自己家。
岳小钗嘻嘻笑道：「范大哥真是福大命大，中了醉化春风还能没事的你是第一个，外面的人现在把你传得神乎其神。」
「哦，怎麽说？」范清池笑问，他心情很好，就算外面的人把他传成金刚罗汉说他身高丈余青面獠牙他都不会生气。
「各种说法不一，但传得最深入人心的是儒商范清池乃江湖第一高手，武功盖世，中了醉化春风还能自行运功逼毒，春风楼的杀手在你眼里不值一提。」岳小钗笑道，「估计你回金陵以後会有不少高手找你比武。」
范清池惊讶地看著岳家三人，这就是江湖？是谣言的摇篮？
岳老爷子和颜小诗点点头，有些同情地看著他，江湖需要传奇，而有的传奇就是谣言演化而来。
邵云道：「你怕什麽，你做什麽生意的？叫人在酒楼、客栈把真相传播出去不就行了？」
范清池赞同，问道：「阿情呢？为了防止万一，叫他下道江湖令，不允许江湖人士找人私斗。」
岳小钗咳了声：「温盟主在你还昏睡的时候就走了，他说约了红颜知己三日後在芙蓉镇牡丹坊品茶，不能爽约也不能让佳人久等，他交代邵二哥追查此事真相，还说这里有明诺哥哥和费三哥这些人一定不会再出什麽事。」
说完撇撇嘴，明显对温情此时离开不满，她并不知道昨夜温情为救人耗损两年功力，觉得这重色轻友的男人实在不可取，幸好费家姐姐没嫁给他。
「这里的确没什麽事需要他留下，佳人之约岂可不赴？」费清岚笑笑，温情见到费家人一直尴尬，也许这只是他找的借口。
费清岚一句话让大家想到被温盟主辜负的费四小姐，这感情一事最难判断对错，屋里一时沈默。颜小诗见大家都不说话，扫了眼屋内众人：「咦，纨妹什麽时候出去了？」
邵云眼神微动：「我去看看吧。」
卓纨织坐在後院凉亭里发呆，她一向风风火火活泼大方，这种静如处子的时候少之又少，她安静时别有一种柔弱温和的美。邵云坐到她对面，对她温柔地笑了笑。
卓纨织看著他，眼神脆弱而忧郁：「你以前不会这麽对我笑，现在这麽对我，是要告诉我你已经做选择了，劝我放弃吗？」
「是的。」邵云握住她白晰柔软的手，「对不起。」
「那你为什麽不早点告诉我你爱别人让我死心呢？」卓纨织漂亮的杏眼里悬著一汪清泪，却挣扎著不让眼泪流下，好像只要她没真的哭出来，她的爱情就还有希望。
邵云另一只手覆上她头顶，真挚道：「其实我没你想的那麽好，我很卑鄙，我希望被爱著，我怕有一天他不再坚持爱我，那麽还有你爱我。」
「你……喜欢我吗？喜欢我，所以希望我爱你？」卓纨织问，浸在泪水里的黑眸突然亮起来。
「是的，很喜欢，可是不是爱。我很卑劣，是不是？我爱著另一个人，却不敢告诉你。」
「他是个男人，不能光明正大的和你在一起，不能为你生儿育女传宗接代；他那麽吝啬小气，而你仗义疏财；你们根本不是一类人，你为什麽爱他？就因为你们从小一起长大？难道你不怕你们在一起会被天下人鄙视嘲笑，会因为观点和道德标准不一致而时常争执吗？」卓纨织的眼睫终於托不住那滴越来越大的泪珠，一道泪划过她美丽洁净的脸颊。她要的是爱不是喜欢，喜欢是不足以一起生活到天长地久的。
邵云拿出手帕轻柔地抹去她脸上的泪痕，摇头柔声道：「他不是真的那麽吝啬，只要我要求，他就会给。你说的这些我一直都很害怕，直到昨晚才决定放开一切抓住眼前的幸福。我也不知道为什麽爱他，我和你们一样受不了他视钱如命，可我就是爱他，也许真的是我们一起长大，所以感情深厚。我想我这辈子不可能像爱他那样爱别人。」
卓纨织终於忍不住趴在石桌上大哭，被邵云握住的手抽出来捶打他胸口，边哭边骂：「你们这两个混蛋，混蛋！本姑娘有什麽不好的？你为什麽爱他不爱我？我那麽那麽地爱你，我想嫁给你，为你生儿育女，我连孩子的名字都取好了，呜呜呜，你这个混蛋，有眼无珠的混蛋。」
邵云没有阻止任她打，这姑娘花拳绣腿的功夫，手上没用真力，打在他身上跟蚊子叮似的。他很感激她羡慕她，失望也好，悲伤也好，她都可以又哭又骂，这些年来，他对这份隐藏在友情下的隐秘爱情无数次的绝望过，心口疼痛苦闷却无法向人倾诉，更不要说这般随意地流泪发泄。
「如果你的家人知道了要拆散你们怎麽办？」卓纨织哭了半盏茶的时间终於哭够了，眼睛和打人的右手一样红。
邵云看向天边，眼神悠远：「只要他不放弃，我就没有任何理由放弃，哪怕声败名裂，哪怕千夫所指，哪怕一无所有，他不负我我便绝不负他。」他此刻的淡漠的抉择是经过的千万次的深思熟虑却不能得来的，以往看不开的种种在生死面前都变得渺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