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一阵恼怒,暗道都到这个时候了,还是这样的嚣张。秦墨皱了皱眉头,见付惊风一点也没有昏倒软弱下去的迹象,他心想这孩子反正也没有性命之忧,倒不如就此离去,免得真惹上了什么麻烦就糟糕了。
一念及此,在不顾付惊风在身后暴怒呼喝,秦墨一路走下了山,寻到了自己的车队,彼时众多车夫护卫正急得团团乱转。一见他回来,众人才松了口气。
侍卫队长前来请罪,其实不关他们的事,秦墨行事喜欢自由,最厌恶束缚,因此这一路来,他们并没有紧迫跟从,而秦墨做事也向来有分寸,每次在野外休息,不过是周围略走一走就回来,像今天这样的事情,还是头一次发生。
果然,秦墨有些羞涩的笑了笑,对侍卫队长道:「不关你们的事,是我一时间想着心事,竟走的远了。看看大家都吃完没有,吃完了我们就继续出发吧。」
侍卫队长领命,于是秦墨转身登上马车,车夫将鞭子挥在空中,发出一声脆响,马车辘辘,继续向商都进发。
顾名思义,商都是商朝的国都,其繁华热闹也自不必提。进了城之后,秦墨将马车帘子掀起,目不转睛看着街道两旁林立的店铺还有那些摊位以及杂耍艺人,只觉新奇有趣,暗道果然是天下第一都城,从西川来此,遥遥万里之距,竟没遇到过一处城市能与这里相比的。
侍卫队长在外面和前来迎接的商朝礼部官员正在大声寒暄着。走过两条大街,就是商朝专门用来接待诸侯国的行宫,彼时已经有许多诸侯国的使者住在了这里,大多都是诸侯世子,秦墨下得车来,其他诸侯世子都从各自的房间里出来,彼此见过,秦墨才随着礼部官员来到了给自己安排的房间里。
房间很大,摆设也很奢华,可见商朝国力虽强,国主虽然残暴,但对他们这些诸侯国还是有最起码的尊重,这种情况无疑是秦墨乐意见到的。
「西川世子请安心在这里住下,后日就是大王寿辰之日,届时天子定会设宴款待众位世子,普天同乐。恭贺大王寿辰。」
那礼部官员与秦墨聊了几句,又告诉了他寿辰的大略安排,便告辞了。这里秦墨略坐了一会儿,便来到外边,照着拟好的礼单开始检查礼品,以防一旦有碎裂或损坏的礼物,到时候粗心进贡上去,却换来天子的怒气,那就真正是弄巧成拙了。
所幸这一路大家都十分小心,十件礼物竟没有一件损毁的。秦墨十分满意,命侍卫长打赏众多侍卫和车夫,他便焚香沐浴,静待大王宣召。
转眼间过去了一日,到第三日早上,秦墨一早起来,沐浴更衣完毕,施施然走出房间,却见整个行宫内人潮如织,原来是其他诸侯国的使者也都走了出来,静等礼部官员前来引领他们入宫。
等了不到一刻钟,果然就见几个官员前来,秦墨夹在人群中默默向前走着,一边听身边的人小声议论这位颇具传奇色彩的大王。
据说这位洲王十五岁登基,虽然是少年天子,却能征善战,先后御驾亲征三次,与北蛮人、南荒人历经了三年战争,终于将北蛮南荒的地盘全部纳入商朝版图。之后,他利用了一年时间对几个不听话的诸侯国大加讨伐,让那七个大诸侯国顷刻间烟飞云灭,从此后,洲王没有安例将那些土地分封诸侯,而是全部纳入自己的掌握之中。
这一举动让其他诸侯国惶惶不可终日,以为洲王就要对自己等人下手。但是很奇怪,从那之后,洲王就停止了四处讨伐的日子,每日里在宫中饮宴欢乐,宠幸各诸侯国送来的俊男美女。他残暴的性格也终于慢慢波及到了朝堂。
话题中当然没有提及洲王如何残暴,各位使者世子们将这少年天子的荒淫不堪夸得天上有地上无,有志一同的认为这是少年风流天赋异禀的体现。
秦墨始终不发一语,对于这个文武全才却好战荒淫的洲王,他心中虽有对天子的恭敬,却无半点赞赏,在他看来,这人固然是个英雄大才,可惜品格低下,商朝有了这样一位天子,实不知是福是祸。
行宫距离皇宫的距离并不遥远,不到半个时辰就到了。官员们将众位世子使者领入来鸿殿,吩咐他们左右站立好,下一刻,一声悠长的钟鸣响起,伴随着太监特有的尖细高唱声:「大王驾到。」
秦墨随着众人一起跪了下去,耳中只听闻前面有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一阵香风飘来,看来这位风流天子并没有单独接见他们的意思,而是携带了他的几位宠妃过来。
行了叩拜大礼之后,天子淡漠的声音传来:「都起来吧,赐座。」
这声音似乎有些耳熟。
秦墨微微皱起眉头,却也没敢放肆的向大殿高高的龙案后看去。不一会儿,两个小太监拿了一个厚厚的软垫子放在桌前,于是他起身来到桌后,在软垫子上跪坐下去。
「难得众位诸侯有心了,贡献了各种宝物来给寡人祝寿。小黄,你让使者们将礼单读给寡人听听。」
淡漠的声音中带着几丝慵懒,丝毫听不出这少年天子的喜怒,看上去他对诸侯的礼物并不在意,也许只是想看看有没有什么新奇的东西可以供他玩乐,所以才会过来接见这些使者,不然的话,只怕少年天子未必有闲心来接见他们呢。
秦墨心中默默的想着,忽然间他心中一动,脑海中划过一张嚣张英俊的少年面孔。
「你叫什么名字?」
「情人送的吗?」
「在这片土地上,我想关心什么问题就关心什么问题。」
「你会后悔的。」
记忆中的声音和刚刚听到的天子声音重合,秦墨整个人都像是被焦雷劈了一样,僵着身子跪坐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
耳边传来各个诸侯国使者朗读礼单的声音,有时候出现了一个新奇的玩意儿和称呼,洲王就会叫人抬上来看一看,但一直到现在,也没见他对哪样东西流露出喜欢之情。
气氛却是逐渐的放松了,秦墨听到身旁有两个人在小声议论着洲王的出色容貌,他握紧了拳头,终于偷偷扭过头去看了一眼。
只一眼,就让秦墨差点儿瘫在座位上,心中那一丝侥幸终于消失,虽然洲王隔着自己很远,但是只由那一眼,他就可以断定,这位少年天子,就是那天在林子里猎杀两只老虎而负伤的少年。
究竟是怎么回事?堂堂天子身边怎么可能没有侍卫跟随?为什么会独身陷入那样的险境?日后他又是怎么回来的?看他身上没有一点儿伤痕的样子,难道他的伤这么快就都痊愈了吗?
秦墨脑子里的想法就好像是一团乱麻,怎么也理不出一个头绪。而在这一团乱当中,有一条线却是十分的清楚,那就是:他意识到自己这一次怕是要糟糕了。
「西川国世子秦墨上前。」
冷汗顺着光洁的额头滑落,秦墨真希望太监漏看了自己的名字,然而他的祈祷并不为上天所接受,不到半刻功夫,太监就读到了他的名字。
深深吸一口气,秦墨镇定的从案后站起了身子「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不管怎么样,自己决不能在这朝堂上丢了西川国的脸。
洲王原本斜斜倚在宠妃绿妲怀中的身子在看到秦墨那一刻,猛地一下子坐直了,他的双眼中露出猎豹在看到猎物后的嗜血兴奋,但是他很快便收敛了这股突然表现出来的兴奋,而重新恢复成古井不波的面容,精悍的身体又渐渐向着绿妲倚了过去。
秦墨手里捏着礼单,平静的朗读着西川侯国贡献给洲王贺寿的礼物,没有人看见他优美双手所泛起的颤抖,也没人看见额头的汗珠滚落,然后迅速隐入发间。
只不过十样东西,秦墨却觉得仿佛过了一年那么长的时间,自己才终于读完。他微垂首静静站在那里,好像是等待着判决的囚犯一样。
好在并没有令他恐惧的声音响起,不一会儿,太监尖细的声音道:「西川世子退下,东流国使者上前。」
秦墨大大的松了一口气,拖着两条发软的腿回到席间,刚刚跪坐下来,就觉得身上有些发冷,原来只在这短短的一会儿时间内,他已是汗透重衣。
秦墨完全陷在劫后余生般的幸福中,因此他没有注意到,龙案后那两道锐利的视线,在他身上停留了很长时间才收回去。
从这之后,再没有一个人的礼物合乎洲王的心意,他似乎连看的兴趣都没有了,只等这些人读完礼单,便淡淡道:「众位世子使者一路辛苦,今天中午寡人在来鸿殿摆宴,款待大家,晚上朝臣们各携家属进宫,我们君臣同乐一回。」
众人连忙伏地谢恩,却听一阵轻轻的娇笑声传来,接着脚步声响,洲王竟是径自离去了。
大家都知道这位少年天子我行我素冷酷无情,能这样无惊无险的觐见完毕,已经令大家庆幸了。
秦墨也站起来,随着人流向大门走去,忽听之前那个尖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西川世子请留步。」
秦墨转回头,就见洲王身边那个太监正小跑着赶过来,到他面前站定,然后微笑道:「大王对你们西川国进贡的东西很感兴趣,想细细的赏玩,请西川世子带礼物去云罗宫候驾。」
秦墨的身子一下子就僵硬了,清澈的眼睛紧盯着太监,似乎是想从他的眼里看出什么东西。
那太监微微的躲开视线,沉声道:「世子快去准备礼物吧,咱家还要去大王跟前伺候呢。」
「敢问公公,既然大王有兴致,刚刚为何不在这里看?」秦墨力求镇定的问了一句,然后又微微垂头,恭谨的解释道:「小臣头一次来商都,皇宫更是今日第一次进来,根本不知道云罗宫是什么地方,又要从何处走去。」
「大王的心思,咱家哪里知道?」那太监先前不满,及至听到秦墨的解释,才微微缓和了面色,轻声道:「世子不认识路也无妨,咱家吩咐两个小太监带你过去。」说完对殿中侍立的太监们道:「小正子、小原子,你们两个,等一下带西川世子至云罗宫候驾,听明白吗?」
两个小太监当即跪声答应,秦墨叹了口气,事到如今,也只有硬着头皮去见驾,是打是杀都随那洲王去吧。只可笑自己还以为逃过一劫,原来那洲王看似慵懒无心,其实一早就认出了自己吧。
来到院子里点选好礼物,秦墨在两个小太监的陪同下,带着十个宫女将礼物悉数捧了,来到气派辉煌的云罗宫,静静等待洲王付惊风的驾临。
「皇上可是要去云罗宫见那西川世子么?」凤霞殿的寝宫中,隐隐传来一声媚笑。绿妲双手攀住少年天子的脖颈,笑颜如花的看着他。
「嗯,这个秦墨,寡人之前和他有过一面之交,这几天正想安排人手去找他呢,想不到他竟然会是西川世子,这真好,不等寡人撒网,他就自投罗网来了。」付惊风淡淡答了一句。
绿妲娇笑着躺到付惊风怀中,媚眼如丝道:「哦?那秦墨莫非就是之前在山中不顾大王而去的那个人?臣妾还记得当日情景,若不是侍卫们寻到了大王,大王就要在山中过夜了,还不知能遇到什么危险呢。那秦墨真是可恨,大王挖出他的心肝来好不好?」
「他胆子小,不顾而去么,倒也情有可原,用不着挖去心肝吧?」付惊风嘴角扯出一抹笑意,在绿妲的酥胸上捏了一把:「看你长的这么漂亮,怎么却是一副蛇蝎心肠?动不动就要挖人心肝呢?」
「臣妾一想到当日大王的危险处境,自然就恨死他了啊。」绿妲抚着付惊风的胸口妩媚笑着:「不过臣妾也知道,大王肯定是舍不得的。那秦墨也真长的十分俊秀,臣妾看他虽然声音容貌都柔和,但身上却自有一股凛然不能侵犯的气质呢,也难怪大王会对这样的美人儿动心了。」
付惊风邪邪一笑,手指顺着衣襟下滑,一边轻声道:「知道为什么后宫佳丽无数,寡人独独宠爱爱妃吗?便是因为你这份玲珑心思,又不轻易拈酸吃醋的,让寡人头疼。」
他说完,猛地在那挺翘蓓蕾上捏了一下,然后哈哈大笑着站起身来,向门外走去。
绿妲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凤霞宫,面上的笑意不由渐渐退去,冷哼一声,她自言自语道:「不拈酸吃醋吗?那可也不一定呢大王,若是有人能占了臣妾在大王心目中的地位,臣妾倒也不介意害一害他。」
付惊风离开了凤霞宫,一路来到云罗宫,只见西川贡来的十样宝贝已经被整齐摆放在大殿内。秦墨单薄的身影站在空旷的大殿中,微微垂首,柔顺的头发依然披泄在背上,有几绺垂下来,在他白皙的面颊旁轻轻荡着。
「西川世子,秦墨。」
付惊风施施然走进殿内,与其悠闲的道,然后他看向秦墨,双眼中都是晶晶亮的笑意:「如何?那日你不肯告诉寡人你的名字,现在寡人却知道了。」
秦墨早在听见付惊风的声音时,身子便是一震,他强忍抬头的欲望,倏然在殿内跪下,垂首沉声道:「罪臣西川世子秦墨,拜见大王。那日罪臣不知大王身份,对大王多有不敬,求大王恕罪。」
「恕罪?」
付惊风来到秦墨面前蹲下身子,然后伸出一根手指挑起他的下巴,逼迫他的视线和自己平齐。
「寡人当日身受重伤,你作为臣子,却不顾而去,如若当日寡人丢了性命,即使灭你西川斩你九族,你觉着能弥补这个罪过吗?」
秦墨慌乱的垂下眼,额前冷汗顺着洁白的额头滚落,好半晌才轻声道:「罪臣深知自己罪该万死,然种种罪孽,皆是罪臣一人所为,求大王千万勿要迁怒于西川百姓,勿要怪罪于罪臣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