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起那种滑腻腻的东西,秦墨就觉着胃内又是一阵翻江倒海,但是他实在吐不出来了,刚才那一下,连胆汁都吐了出来,现在腹内饥肠辘辘,着实饿的难受。
「不吃……寡人知道了,蛇也不吃,这成了吧?我的宝贝儿你可别再吐了……」付惊风吓的连忙攀住秦墨的肩膀,然后将他小心翼翼的放在铺着干草的石台上,看他不再吐了,这才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
可怜的秦墨几天水米未进,好不容易喝了两碗肉汤,还因为饮食习惯的问题都给吐了出来,白搭上许多胆汁,这一回是真的连一点儿力气也没有了,躺在石台上,不一会儿便昏睡过去。
付惊风看着他瘦得不成样子的秀美面庞,原本白皙晕红的肤色此时变得蜡黄,透出一丝丝病态,他心疼得不得了,想了想,终于一咬牙,走出了石洞,又寻来大石将洞口堵上,然后气沉丹田,身形宛如燕子般掠出老远,转眼间便在石林中消失了踪影。
秦墨烧得厉害,昏暗中只觉瑟瑟发冷,好不容易睁开眼,却见周围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身边也没了付惊风熟悉的气息。
「大王……大王……」想支起身子,手指头却连动一下的力气都没有,秦墨惶急的开口呼唤,却发现声音竟根本进不到自己的耳朵里。
嗓子火烧火燎般的干痛,但比起心中的焦急恐惧,这点痛根本算不上什么。秦墨急促的呼吸着,好像一尾离水的鱼,他拼命想要坐起身,可是眼前一阵阵的发黑,尽管他用尽全力,却仍是抵挡不住病魔的侵袭,转眼间就又昏迷过去。
灵魂好像在一团黑暗的空间中飘荡,耳边是江流拉亚淫邪的笑声,秦墨惊恐的想要躲闪,但身子似乎不由自主的向黑暗中直坠下去,他想挥舞双手抓住什么,但是胳膊却好像脱臼一般,一动也不能动。
一股暖流顺着咽喉流下,将秦墨的灵魂迅速从黑暗中拉回来,同时耳边响起那个熟悉的声音:「墨,喝下去,对,喝下去就好了。」
是大王。
心里因为这个认知骤然就安定下来,秦墨停止了所有挣扎,安心的张开嘴巴,如饥似渴的喝着那喷香鲜美的液体,直到睁开眼睛,他才忽然想起这汤里的肉是老鼠肉。
「不是老鼠肉,是狍子。」付惊风就好像会读心术一样,立刻从秦墨瞪大了的眼睛中读出他在害怕什么,不等他询问就赶紧开口解释。开玩笑,他比秦墨还害怕好不好?这可是他千辛万苦从草原上打的狍子,万一秦墨再吐了,岂不是无语问苍天。
「狍子?大王从哪里弄的狍子?」秦墨惊奇的看着付惊风:「不是说……石林里只有老鼠和蛇吗?」
「从草原上打的,幸亏咱们这会儿还没深入石林腹地,去草原也不算很远。」付惊风见秦墨终于没吐出来,这才放心。又去盛了一碗汤给他:「你放心喝吧,看看看看,老鼠可没有这么大的肉块儿,这个时候的狍子肉是最鲜美肥嫩的。」
秦墨深深看着付惊风,他的衣服和头发十分凌乱,高贵骄傲的少年,此时竟透出几丝狼狈来。
暖暖的肉汤下肚,果然鲜美非常,秦墨不知道心里这般酸酸涨涨的滋味是什么,只能无言的接过付惊风递来的汤,一口一口的喝下去。
是的,他要尽快恢复体力,即使不能做大王的臂助,也决不能成为他的拖累,就是这样。秦墨心里暗暗下了决定,下一刻,他看到地上滴落的血迹,不由得惊呼一声:「大王……你……你受伤了?」
「哦,不……不是寡人,是洗剥狍子的时候的血。」付惊风连忙解释,但他忘了自己穿的是白衣服,血迹渗出来时格外明显,别说秦墨眼睛好使得很,就算是个眼不好的,也没办法忽略他肩头和腿上那些殷红的血迹。
「大王别骗臣了……」秦墨吐出一口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付惊风见瞒不过去,这才苦笑道:「没什么没什么,就是回来的路上遇见狼群,还好是小队的狼群,不然寡人能否回来还真的不好说,这些草原狼太凶了。不过寡人也没有让它们好过,打死了几十只,把它们胆子都吓破了,然后寡人又拖了两只死狼回来,等一下就把那狼皮剥了,给你铺在这石台上,白天赶路时就穿在身上,也可以御寒。」
「几十只狼……」秦墨的脸色变得惨白,草原狼的凶猛残忍是众所周知的,看着付惊风的伤,他心里一阵阵的后怕。
「大王,你过来,让臣为你包扎一下吧。」秦墨叹气,从石床上徐徐坐起来,脑袋还是有些发昏,不过比起昏迷之前,已经好了很多,也许是肉汤下肚的关系。
「你要是自称一声臣妾,寡人就过去。」付惊风不愿让秦墨看到自己受伤的模样,故作轻松的调笑了一句。
秦墨的脸顿时变得胭脂一样的红,踌躇良久,想到自己已经接了天子的旨意,如果没有北匈士兵,这个时候在商朝王宫里,想必也早已自称臣妾了吧?如今付惊风只是为了让自己喝一碗不会吐的鲜汤,就冒着生命危险进草原捕猎,为了替他包扎,自己就算自称一声臣妾又算得了什么呢?
想到此处,心中便长叹一声,垂头低声道:「臣妾……请大王过来,容我为你包扎一下。」
付惊风不敢置信的回过头来,他没有听错吧?眼前这个高傲如星月的青年,竟真的在自己面前自称臣妾?虽然已经立了他为王后,可是付惊风以为,自己这一辈子都不会听到秦墨这样称呼自己。
「哦,好……好的……」少年天子脸上绽出白痴般的笑容,好像第一次进洞房的傻小子,乖乖坐到了秦墨的身前,一边还絮絮叨叨的道:「你行吗?脑袋还昏不昏?烧不可能这样就退的,不行,等一下还要用狼皮捂一捂汗才好。」
「大王,为什么要只身犯险?你可知自己乃是万金之躯,为了……为了我,你……你根本不值得这样做,万一你有个闪失,我万死不足以赎罪啊。」秦墨温柔的将付惊风撕下的白布包裹住被狼咬出来的伤口,那伤口的血还没有完全止住,保持着狼嘴狰狞的形状,看得秦墨心惊肉跳。
「如果仅仅是一个臣子,寡人或许不值得孤身犯险。可是被掳去的,是寡人的王后,寡人的爱人。男子汉大丈夫生而在世,若是连自己心爱的人都不能保住,还有何脸面存于世间?尤其寡人还是商朝的王。」
付惊风昂首挺胸傲然回答,掷地有声的话如同金玉交鸣,震的秦墨身子一颤,双手一下碰在了那肩头伤口上,顿时,刚才还气势万千的君王痛的「嗷」一声狼叫,差点儿没摔到地上去。
「墨,你这是存心报复吧?」付惊风可怜兮兮的回过头:「你还恨寡人逼你迫你,甚至在你回西川后强行降旨封你为后的事情是吗?所以故意借机报复。」
「臣……臣不敢……」秦墨看着在地上装可怜的某位大王,不由得又好气又好笑,想想过往那些被他逼迫的痛苦仍历历在目,然而眼中的这人,却恍然似是占据了心之一角,竟没有那么恨了。
「大王……」秦墨表情复杂的唤了一声,脑海中的回忆最后停留在那一道如流星般亮起的剑光上,如果不是付惊风来得及时,他一定逃脱不了被江流拉亚侮辱的命运,但是付惊风救下了他,对方救下的,不仅仅是秦墨的命,还有他的尊严和灵魂。
是的,尊严和灵魂,原本以为早就被付惊风毁掉的两样东西,却在江流拉亚压上去的那一刻,才恍然知道它们还在,毕竟付惊风和自己一样,是炎黄子孙,是他秦墨的大王,而那江流拉亚,却是世代仇敌北匈鞑子,若被那人侮辱,与被禽兽侮辱何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