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榴花开处照宫闱[出书版]_分节阅读_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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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墨这时候早看清马车前面不远处的情形,不由得一阵气血翻涌:原来是一队衣衫褴褛的妇孺老人,还有十几个大小不一的孩子,不知因为什么,正被官兵赶牲畜一样的行走,许是饿得无力或者别的原委,有两个老人趴在路上怎么也起不来,任官兵的鞭子如何抽打也爬不起来,幸亏其他几个妇人孩子一起上前,方将他们拖到路边。

「即便是受刑的罪犯,也不该如此殴打作践折磨。」秦墨面沉似水,起身就要出去,却被付惊风一把摁住,转过头去,却见君王面上没有一丝愤怒痛惜之情,淡淡道:「墨,别管这件事,早日回京为你调理身体要紧。」

「这是什么话?他们可都是你的子民,身为君王,子民如此,你……你竟说出这种话?」秦墨气急,他本就是悲天悯人的性子,不然也不会被付惊风钳制,此时气急,也顾不上尊卑,直接就以斥责的语气对付惊风吼了起来。

「寡人的子民,当然不会让他们受这种罪。不过这些人……」付惊风顿了一顿,面上现出一丝残忍的快意:「墨,他们是北匈人,并不是寡人的子民,你说,这样对待鞑子,又有什么错呢?」

「北匈……鞑子……」

秦墨整个人都惊呆了,愣了好久,忽然一声惨叫传进耳中,他连忙掀开车帘去看,只见一名老人拼命从人群中向马车爬过来,枯瘦的如同柴火棒的胳膊裸露在寒冷空气中,频频举起来又放下,不知道他是要干什么?

一直以来,秦墨印象中的北匈鞑子都是那些杀人不眨眼的骑兵,还有满脸淫邪笑容的江流拉亚和忽尔哈图那样随时随地都在狞笑着的残暴将领,他从没有想过,竟然也会有这样的北匈人——被掳来商朝,过得连猪狗都不如的北匈人。而最让他没办法接受的是:这些人是老人,孩子,妇人,不是那些穷凶极恶的北匈骑兵。

「行行好,给点吃的……」那老人拼命的向马车这边爬来,却在转眼间就被官兵拖了回去,接着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秦墨再也受不了了,一掀马车帘子就要出去,一边大喊:「住手。」

但是随即他就被付惊风拉了回来,然后他淡淡向车夫吩咐道:「继续走。」

「大王……」秦墨悲伤的看着付惊风,却只看到他严肃到冷酷的表情。

老人和妇人孩子们的哭叫声和官兵的喝骂声逐渐远去,秦墨想到那个瘦骨嶙峋的老人遭遇这番毒打,或许活不过今晚,一颗心立刻剧烈的揪痛起来。

付惊风见他捂着心口,面色惨白,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滚落下来,也有些急了,忙把他揽到怀中,沉声道:「墨,你要知道,那些是北匈人,不是你的同胞。你不要妇人之仁,你可知道我们商朝的子民一旦被掳去北匈,遭遇的也是同样的下场。」

秦墨不说话,只是愣愣看着付惊风,他哀伤欲绝的表情刺痛了付惊风的神经,深深吸了一口气,他冷酷的道:「难道你没有发现吗?大街上那么多人,可有哪一个人为那些北匈的俘虏说过话?我商朝的百姓恨北匈入骨,你知道那街上有多少人都曾被北匈害得家破人亡?你如果贸然出去为北匈俘虏说话,转眼间就会被全城百姓唾弃,即使你是仁义满天下西川世子,也会被吐口水说你是妇人之仁。」

秦墨知道付惊风说的都是事实,他想起那些围观的冷漠甚至是带着兴奋的面孔,想起那些带着刻骨憎恨的眼神。他明白付惊风不肯让自己出去,只是为了保护自己。更何况,身为商朝的王后,竟然去同情北匈鞑子,这如果传扬出去,会给天下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这些秦墨都知道,但是他忘不了那个老人瘦得皮包骨头的身材,忘不了那些妇人孩子麻木如同死人般的眼神,忘不了那一声声「行行好,给点吃的……」那一句一句充满哀求的话,好像是一根又一根钢针,深深扎在他的心上。

「我知道墨是个悲天悯人的性子,但是想一想那三千御林军,想一想如虎狼般的北匈骑兵?墨,当时你的心中不也全是愤恨吗?你下手杀老单于的时候,不也是没有半分犹豫吗?说穿了,这就是民族之仇,不可解的。」

付惊风一下一下为秦墨扶着后背和胸口,心急的安慰着他。秦墨是个谦谦君子,可他也有自己的死心眼,尤其是在这种残酷的事情上,他的善良天真简直就是匪夷所思,现在他的身体又十分虚弱,付惊风还真怕他钻进牛角尖里出不来了。

「北匈骑兵,可这些人,是手无寸铁的北匈百姓啊。」秦墨闭上眼睛,眼角有泪水流下:「大王,我心里很难受。」

这还是秦墨头一次这样向自己坦诚他的心情,放心的倚在自己怀中,付惊风心情大振之下,差点儿就想命令车夫回头,去赦免那些北匈俘虏的苦役了。待回过神来,才抚着心口暗叫好险好险,这道命令一出,必定是举国哗然。他无奈的看着秦墨,心想墨啊墨,你都把我影响成什么样儿了。

边关境内,随处都可见到这样饱受欺凌的北匈俘虏,秦墨的心情也越发沉重,及至渐渐离了边关,他也无法开怀起来,付惊风看在眼中急在心中,暗道石林的行宫是不用建了,墨的心太软,这要是每年来一次,回去就因为这些北匈俘虏闷闷不乐个大半年,好嘛,寡人是得不偿失啊。

眼看离京日近,黑甲十英也陆续前来汇报刺探到的京中情况,只是那个带了小豆子离开的黑甲精英却始终没回来。这让秦墨的心情更是雪上加霜,每天晚上都会做噩梦,梦到小豆子和那黑甲精英一起被北匈骑兵图戳在刀下。

及至回到京城,已经有九名黑甲精英归队,只是他们也不知余下一人的消息,这九人中也是有好几人经历大小数场恶战,只是他们的功夫与隐藏术实在高明,所以竟能几次死里逃生。看到他们身上的伤口还在渗血,但是那些依然没有任何表情的脸孔,秦墨才深深体会到当日付惊风要这些人完好归来,并非是他骄傲自大,而是他太清楚自己这些忠心手下的本事,对他们充满了信心。

秦墨被北匈掳去,大王千里营救的消息此时已在民间传开,如今付惊风凯旋而归,还带回了秦墨,自然令商朝的百姓欢欣鼓舞热血沸腾。一时间,付惊风被誉为战神下凡,之前强娶秦墨的恶名此时全被盲目的崇拜和敬仰代替。离京城老远的地方,就有百姓自发组成欢迎队伍列在道路两旁,用狂热的目光追随膜拜着他们骄傲的王向京城驶去。

「墨,你觉得怎么样?身体能否再坚持一下?」道路两旁全是跪拜的人群,付惊风令他们平身,百姓们却不肯,只说不跪拜不足以表达对大王的敬仰之情,在这种情况下,付惊风身为君王,也不能说什么,能得到百姓如此狂热盲目的崇拜,是一个君王最大的成功和荣耀。

秦墨身为王后,这个时刻当然要坐在付惊风身旁,原本付惊风怜他病体虚弱,不想让他受这劳苦,可是转念一想,天气和暖鸟语花香,百姓万众归心,这一刻的荣耀,如果不能和秦墨共用,那该是多么遗憾?因此到底将秦墨扶出来,令他坐在自己身边。

只是他怎么也没料到,竟然会有这么多的百姓,眼看就要入城,抬眼望去,只见城门口汇聚了众多的旗帜,那是安谧王率群臣百官以及御林军在城门处迎接他,进城后还有十几里的路要走,这下子就连付惊风,也不由得为秦墨担心了。

「我……不累,还支持得住,大王宽心。」秦墨低声回答。

身为西川世子,虽然也是同样的名满天下,然而那只是因为他的文采和温雅,秦墨从来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可以坐在这普通的马车上,接受万民朝拜,这种气壮山河的崇敬,虽然是因为身边这个少年,但是一想到这个少年曾经用那样认真的语气说过他爱自己,说过从此后自己就是他的王后,荣辱与共生死相随,他就仍然抑制不住的激动。

秦墨心里很羞愧,他认为这种与有荣焉是可耻的,明明所有的荣光都该属于付惊风一个人,但就因为他爱自己,所以愿意将这些光荣和自己分享。但自己本该有自知之明,可是……还是忍不住的想要颤抖高呼,这一刻,秦墨甚至很想再听一遍付惊风说爱自己。他为自己的虚荣无耻而感到羞愧。

第十章

马车终于在万众瞩目中来到了城门前,在那里,专属于君王独享的华丽龙辇已经等候多时。监国王爷安谧王带领所有的皇亲国戚和群臣百官跪下来,大呼:「大王威武,扬我国威,万岁万岁万万岁。」

「墨,把手给寡人。」付惊风站起身,小心翼翼扶着秦墨的手走下马车。

「众卿平身。」

付惊风站在平地上,与巨大的龙辇一比,原本高大的身形也忽然小了许多,但是他那份唯我独尊的气势,却如同贯日长虹,令人只能仰视不敢亵渎。

「墨,随寡人过来。」回头看看秦墨,见他面色苍白双颊却是潮红,额头上滚落下大颗的汗水,付惊风更是担忧了。虽然他隐隐察觉出不对,这些臣子们都知道他是去北匈营救王后,论理,龙辇之后便该是王后乘坐的凤辇,虽然自己只会和秦墨并排而坐,但是做臣子的就该礼数周全,如今没有凤辇,只怕他们对秦墨的身份仍是不认可。

但付惊风是什么样的人,他又岂会在乎臣子们是否认可自己的王后,他是这国家的大王,是至高无上的主宰,他的王后,只需得到他的认可就好。威严的目光冷冷扫过众人,他毫不迟疑的牵紧了秦墨的手,用实际行动明明白白告诉这些家伙:不想死的,最好不要来触寡人的逆鳞。

「大王,老臣冒死进谏,西川世子虽文采风流,名满天下,然他先前被北匈所掳,再不能做大王的王后,老臣一片赤胆忠心,望大王明鉴啊。」

并非所有的人都能看懂付惊风的暗示,或者,看懂了也装作不懂。思及后一种可能性,付惊风的双眼危险的眯了起来。

「对王后不敬,即是对寡人的不敬,罪该抄家灭门。路爱卿,你……可要考虑清楚。」

付惊风的眼中布满杀机,拳头已经握了起来,谁都看出这少年君王是动了真怒,想起这大王素日里的残暴手段,安谧王心中暗暗后悔,不该听了臣子们的怂恿,竟没准备凤辇,这一下可好了,即使眼前的难关能够过去,怕也是逃不了大王的秋后算账。

「老臣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只求王室清明,西川世子为北匈所掳,即便大王千里营救,然而……然而时日不浅,究竟发生什么事实难预料,老臣求大王赐死老臣,废掉王后,以保我王室清明。」

秦墨的身子猛然就颤抖起来,不敢置信的看着那素以忠正耿直闻名的三朝元老。他记得早年随父亲拜见这老人时,他也曾夸自己文采斐然,谦谦如玉,堪为天下读书人的楷模。可如今,就是这位自己一直敬重的前辈,竟然……竟然当众说出这样的言辞,来暗示自己被北匈鞑子侮辱,不配为后。这无异于在秦墨本就伤痕累累的心窝上又狠狠插了一刀。

「你放屁。」

忽听付惊风大吼一声,他的手紧紧攥住了自己的手,力道大得好像能把手腕子捏断。秦墨可以从这巨大的力量中感受到少年天子的满心愤怒。

「路爱卿,你是三朝元老,难道和西川王有仇吗?」付惊风额上的青筋都跳出来,沉声吼道:「你可知当日因奸人陷害,让那北匈鞑虏越过边防,在卢宁湖一役,三千御林军尽丧尘土,只余王后与一名小太监?你可知王后本要以死殉国,却因这三千御林军的深仇大恨,宁愿做出怕死情态,忍辱负重,跟随北匈鞑子前往草原?你可知他接受那老单于的命令,与对方在十日后成婚,却在新婚之夜用寡人御赐的饮血剑取了老单于的性命?你可知他因为刺杀单于,被吊在牢房数日之久,水米不能进,只能等待在单于坟前被挖心取肝的结局?」

怒吼完,付惊风咬着牙一字一字问道:「路明,寡人问你,若是你也和王后有一模一样的遭遇,你可能取那单于性命祭奠我三军儿郎?你可能经受住那牢狱之苦等待寡人施救?你可能拖着虚弱病体回朝,亲自祭奠那些死去的将士?」

路明让大王一番愤怒的质问惊呆了。老单于被秦墨刺死的消息还没传回来,众人只知大王千里营救王后,细节却是毫不知情,此时一句一句由付惊风愤怒的吼出来,只把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呆了。

付惊风震住了路明,冷酷暴怒的目光从其余大臣和皇亲国戚王公贵族的脸上慢慢掠过,然后恶狠狠道:「王后一介文人,手无缚鸡之力,却因国仇家恨,忍辱负重,刺杀老单于于婚房之内,他做到了连寡人都无法做到的事,是我朝的大英雄。虽然不得已而与那单于假行成婚之礼,却并未被侵犯丝毫,那场婚礼又岂能算数?从此刻起,寡人再听到一句非议王后的话,莫怪寡人无情,无论尊卑,一律抄家灭九族,首恶者千刀万剐,绝不姑息。」

偌大的城门处落针可闻,人人噤若寒蝉,只有那吹面不寒的杨柳风,时时刮过树梢,为天地间增添了一阵阵微微的响声。

「大王……」路明虽然气势为付惊风夺去,却仍然想要固执已见。可还没等说完,就被付惊风大喝一声打断。

少年君王连眼睛都红了,瞬间拔出腰间长剑,指向路明大吼道:「老匹夫,寡人苦口婆心,你竟还不思悔改污蔑王后,来人啊……」

「大王三思啊。」

秦墨知道付惊风一旦杀令出口,天子当众金口玉言,就是万万难以收回成命了。吓得忙一把抓住付惊风的手大叫。

「墨,他如此污蔑你,你仍然要妇人之仁吗?」付惊风可从来不是什么善茬儿,他残暴的名声并不会比他的战神之名逊色。

秦墨垂下眼帘,淡淡道:「臣谢大王关怀,然而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大王又何苦为我一己之毁誉而杜绝天下悠悠众口?秦墨所作所为,仰不愧天,俯不愧地,更无愧良心,无论是今日民间,抑或是他年青史,是非黑白,自有公断。求大王勿因小失大,只因臣一人,便失去天下民心及劝谏管道,否则臣唯有一死谢罪……」

「寡人不许。」付惊风眼下最听不得的就是一个「死」字,急忙拉住了秦墨不许他说。

秦墨深深看着这个蛮横霸道,却又对他付尽真心的少年君王。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付惊风对他,何止仁至义尽?简直就是把所有能给他的全部给了他,这又怎能令他不动容?

只是情爱,尤其是对一个男人的情爱,哪里会这么快就因为感激而滋生出来。最后秦墨心中也只能长叹一声,弯下腰去深施一礼,沉声道:「臣请大王三思而行,路大人……杀不得。」

「你……」

付惊风从小到大也没有这样憋屈的时候,眼见秦墨不肯起身,只好愤愤一甩手,大声道:「好,墨既然妇人之仁,寡人又何必枉做小人?还惹得你心里难受。」说完看向路明,恨恨道:「寡人知道你心里定然不服气,不过那些污蔑墨的话寡人也半句都不想听,偏偏墨不肯杀你,既如此,从明天起,你就给寡人回乡养老吧。」

说完一拂袍袖,转过身就要拉着秦墨登车。

「大王……」秦墨还待再劝,却见付惊风面沉如水,冷冷道:「墨,你还要违逆寡人的意思吗?路明大胆犯上,仅凭一己猜测,就公然污蔑王后,这个处置对他来说,已经是寡人看在你的面子上法外施恩,怎么?难道你定然要让寡人的威严尽丧尘土才甘心吗?」

「臣不敢。」秦墨也知道自己犯了大错,连忙跪在地上:「臣知罪了,请大王责罚。」

「起来吧,你既然自请处罚,寡人就罚你回宫后好好调理将养身体,不然不许出门一步。」付惊风叹了口气,上前拉起秦墨,再扫一眼那些面如土色的皇亲群臣,冷哼一声便登上龙辇。

「大王何苦为我大动肝火?路大人乃是三朝元老,你这样的处置,岂不令天下臣民寒心……」

龙辇上,秦墨忍不住又要劝说,却见付惊风傲然一笑,挥手打断他道:「寡人乃真命天子,何须怕臣民寒心?墨,依照寡人从前的性子,路明这会儿尸体都冷了。以前寡人残暴,因为一点小事就杀掉的臣子也不知有多少,如今天下还不是寡人的?你看见寡人为谁忍耐过?何况今日他们是把这天大的委屈给了你,怎能怨寡人震怒?」

对于洲王以前的暴名,秦墨也是有耳闻的。怔怔看着付惊风坚如磐石的脸孔,这个少年君王有一股强烈的睥睨天下的气势,正是这种气势,让他成为一代明主,却也同时让他成为一个暴君。

再联想到刚刚跪在尘土中的路明,无论如何,总算是让他保住了一条性命,虽然那三朝元老不怕丢掉性命,但是他的一家人何其无辜?像这些老臣子,只为一己的声名,也够残忍,就不问问家里有多少人愿意陪着他死?

幸亏……幸亏救下了。秦墨闭上眼睛,暗道不管了,便是莫大的安慰了。

「墨,你怎么了?可是刚刚寡人的话让你生气了?」付惊风见秦墨倚在车壁上,心中一软,连忙凑过去。

「大王。」

却见秦墨又睁开眼睛,那眼里深邃如海,付惊风觉自己竟看不透这眼中神情,不由得一怔,连忙道:「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莫要憋在心中。」

「大王,如果有一天,你要杀我……」

秦墨微微一笑,还不等说完,就被付惊风一把搂住了,听他怒道:「你胡说什么?寡人爱你怜你尚且来不及,怎么会杀你?不要胡思乱想。」

「可是,臣就是这样一副悲天悯人的性子,将来在大王身边,看不惯大王残杀臣子,是必然要劝的。这样的话,总会有一天,大王对臣的包容会用尽吧,然后慢慢疏远臣,到最后,也总会对臣起了杀心……」

秦墨没有挣扎,就任付惊风那样抱着他,他说得很缓慢,付惊风随着他的话语,脑海中便不禁出现了一副情景:一群御林军气势汹汹闯进冷宫,拉起坐在地上抚琴的温雅男人,有太监在旁边宣旨,说那些触怒天颜罪不容诛之类的话,然后一杯毒酒被捧出来……

付惊风让自己的想像吓得肝胆俱裂,一把更抱紧了秦墨,喃喃道:「放心,放心,寡人不会容许任何人伤害你,就连寡人自己,也不许伤你一丝一毫。墨,你不会死……不会死……」

秦墨微笑起来,不知道为什么,付惊风的这份恐慌竟让他很感动,或许是因为,这样一个为他将来的死而惊慌失措的付惊风,能够让他真切感受到对方的爱意吧。

「大王真傻,此时你爱我,便如烈火烹油,最是热烈不过。我以前只是你一个男宠,半点话语权都没有,也只能顾着自哀自伤,哪有余力去管其他。然而你现在让我做王后,我亦必须认命,宫中漫漫岁月,不知道要和你一起经历多少事,你明白我的性子,对北匈俘虏尚且心痛,何况这满朝臣子,到那时,我们理念不同,势必争吵冷战,再热烈的爱意,又哪里禁得住这些消磨……」

「禁得住,若是墨不能为寡人改变,那寡人就为墨改变好了,改一改寡人暴虐的性子,只要是墨在寡人身边,定可让寡人平心静气的。」

付惊风搂着心爱的人,察觉到他的身体猛然因为自己的话僵硬,他于是抬起头来,直直看进秦墨震惊的眼睛,伸出手慢慢在他秀美的面孔上轻轻抚摸着,轻声道:「所以,你要好好活着,不然你死了,寡人就疯了,到那时,一个疯子帝王会做出什么样可怕的事情,连寡人都不知道。」

秦墨万万没料到付惊风竟会说出这种话,一时间震惊得不能自已,然而看过去,却只有君王坚定灼热的目光,似是在表明他的话绝没有一丝作伪。

心中好像有什么东西瞬间崩塌了,秦墨可以听到那一声轰然巨响,他定定看着付惊风,一双眸子泛起水色:「大王,你……你是个英明睿智的盛世之主,为什么……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傻话?」

「大概是因为寡人虽是君王,却也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吧,是人总有喜怒哀乐,上天偏偏让寡人遇上了你,铁石心肠也终不免要化成绕指柔。墨难道没听说过?陷进情爱中的人,总是不那么聪明的。」

付惊风忍不住笑了,放开秦墨坐到一边,枕着双手懒洋洋笑看着对方:「墨也会因为寡人这番话动容感动吗?那可真是难得,寡人以为,不管寡人怎么对墨,你都会恨寡人一辈子的。」

「大王……若是三年后,大王还对臣如此宽容,对臣……有这般倾心之爱,臣……臣也愿努力……」

秦墨说到这里,忽然垂下了视线,似乎有些害羞的样子,付惊风还从未看见他在自己面前露出这般风情,以往行那鱼水之欢的时候,看到的都是佳人羞愤不已的表情,哪里有这样的羞涩风情可看,当下不由得直了身子,好奇道:「墨愿意努力什么?话要说完,吊人胃口可不是个好习惯。」

秦墨深深吸了一口气,忽然抬头,定定看着付惊风,一字一字道:「三年后,大王若仍爱臣,臣也愿努力去爱大王,求……求一个两情相悦白头偕老。」

世界一下子安静了,其实并未安静下来,一路上的欢呼呐喊仍是潮水般涌过来,只不过付惊风已经全听不见了。在他的耳中,只有秦墨说过的话,每一个字都仿佛重逾千斤的大锤,在他耳中轰然砸响,然后那些字就一遍又一遍的回荡着。

「是不是寡人听错了?」付惊风喃喃道:「墨,你说……会努力爱寡人,你说……求一个两情相悦白头偕老……墨,寡人刚刚,是不是听错了?你其实没有说这些话对吗?」

秦墨也没料到自己一句话竟然惹得这向来定力超人的君王竟似疯了痴了一般,眨了眨眼睛,结结巴巴道:「是……是三年后,若大王仍爱微臣……」

不等说完,秦墨便惊叫一声,原来是整个人已经被付惊风凌空抱起,最后就成了横躺在他怀中的姿势,幸亏龙辇四周都是重重布幔,不然秦墨真的不敢保证自己是不是会鹊巢鸠占,将这个突起发难的大王一脚踹下去,虽然以他的体格,这应该是根本无法完成的一件事。

「三年后三年后,不要说三年后,就是三十年后,只要有墨这句话,寡人也等得。」付惊风激动的抱住秦墨,看他微带笑意的脸和弯起的眼睛,长长睫毛轻轻抖动着,他的呼吸忽然就急促起来,贴在秦墨的耳边道:「怎么办?寡人想要你,寡人想的要发疯了。」

秦墨一把拍开那只想要伸进衣襟中偷袭的大手,正色道:「大王忘了刚刚说过的话吗?你说愿意为臣改变,难道那些都只是说说而已?」

虽然舍不得,但是付惊风还是恋恋不舍的收回了爪子,遗憾的叹了口气,他挠挠头:「好吧,寡人忍得住,忍得住,何况墨现在的身体也不好,寡人不能对墨做这种禽兽不如的事情,对不对?」

秦墨听着他似乎带点讨好的话语,忍不住就想笑,回想起自己在宫中时,每夜被迫与这君王淫乱的那些情景,就觉着脸上也烧了,他忙撇过头去,生怕付惊风看到自己这副形态,更加情动。好在此时龙辇终于停下来,听车旁有人高喊道:「大王回宫。」

皇宫中仍如秦墨当日离去时的模样,他仍住在云罗殿中。付惊风一回来,就忙着宣太医替秦墨会诊,最后得出的结论是:脾胃失调风寒入体,内脏受损气滞不畅,加上秦墨的体质先天虚弱,所以要下大力气调养,才能慢慢恢复如初。

付惊风只听得一个「恢复如初」,也就终于放心了。再三和御医们确认,得到保证说只要王后配合,经过一两年的调养,身体恢复如初,甚至更强壮一些绝对不是问题,他心情大畅,命人打赏了御医们,这才到了里间,握着秦墨的手道:「你听见了吗?没事儿了,只要咱们肯花时间,下功夫,御医们都说一定会恢复如初,甚至更强壮的。这很好,你原先的那个身子,也就弱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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