狸花猫道:「你投错胎!」
白乌鸦忽然想起什么,不再跟它斗口,道:「两个石榴都是濯玉吃了?」
狸花猫道:「是啊,我爱吃肉,不爱吃果子。」
白乌鸦喃喃道:「这不是好事……」
狸花猫奇道:「怎么?」
白乌鸦道:「涿光山上有一股奇异的灵气,禽兽花木都长得十分美丽,但时序更替也比其他地方要早。寻常石榴要初秋才吃得到,你想一想,上次常仪大人带那两颗石榴过来时,是不是在春末?」
狸花猫茫然不解,道:「那又怎样?」
白乌鸦续道:「涿光山有一条暗道与地府相通,有时这石榴籽落到忘川河里,被孟婆煮了汤,若有女子投胎前偶然吃了,定然是倾城绝色。人间有几个出名的美人,像是什么褒姒、西施之类的,都吃过涿光山的石榴。」
狸花猫摆摆尾巴,道:「那么等我哥哥修成人形,一定好看得要命。它吃了那么多。」
白乌鸦道:「它不是你姐姐,只怕相貌没什么变化。」说着忽然想起一事,道,「怎地你都会说话了,濯玉还不会?」
狸花猫道:「会的,哥哥说话比我早。」
白乌鸦奇道:「为何从没听它说过?」
狸花猫舔着爪子道:「跟你有什么好说的?」
白乌鸦眨眨眼,道:「比如说说它弟弟又咬了神乌。」
狸花猫竖起背上的毛,道:「你唠唠叨叨说了这么久,我哥哥究竟会怎样?」
白乌鸦叹一口气,道:「若是得道已久,根基深厚,吃了倒也没什么。但是濯玉吃得太早,又太多,只怕今后命格会同涿光山诸物一般,慧而早夭。」
狸花猫呆了一呆,后腿一伸,将白乌鸦从屋檐上踢下去,道:「你才早夭!」
白乌鸦双翅一振,在空中来回盘旋,笑道:「你不信,那就算了。我也盼着不是这样。」
常仪走后,容成原本不信他的话,此时却不由得沈吟起来。那话若是别人说的,容成听了,笑一笑也就过去,但常仪是北方玄武星君,主持的便是占吉卜凶,平素又从不玩笑,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纵没有十分份量,九分也是有的。
容成想了一想,终究决定百日之内闭门不出,练练剑术,翻翻法术书卷,闲来逗两只猫玩一玩,倒也逍遥自在。不知不觉三月过去,郁李、辛夷开过,便到了芍药花开的时节。算算日子,已是常仪所说百日的最后一日。
那日午后,容成在六术宫里百无聊赖,午睡起来,那只俨然成了野猫的狸花猫固然不在,总是在他身旁打盹的糯米白猫也不见踪影,他开了窗子,忽见庭院中一点娇红,想起是百年之前常仪曾送他的一株芍药,左右无事,便想过去瞧瞧。
那芍药是常仪从晚霞里养出的奇花,盛开时作朦胧烟霞色,花瓣梢凝一点胭脂红,百种娇艳,十分动人。容成走到近前,还未看清花朵模样,心头忽地一震,那芍药花下竟然卧着一人,全身上下不着寸缕,腰身纤细,肌肤白皙,似是正在熟睡。几瓣芍药花落在他雪白的身体上,说不出的美丽诱人。
容成微微一怔,厉声喝道:「什么人!」
那少年侧了侧身子,慢慢醒了过来,觉得有人在旁,便抬起眼去看着,他漆黑的头发微微有些蓬乱,从端丽的脸庞两侧垂下来,望向容成的眼神软软的,又是温顺又是依恋。
容成想起常仪的话,只觉得心头一阵烦乱,身周忍不住杀气涌动,佩剑辛元感知到主人心绪,自行飞到他身旁来。容成持剑在手,剑尖直指那少年咽喉,厉声又道:「你是谁?」
那少年惊慌地后退几分,张了张口,说出来的却是一声「喵」。
容成怔了一怔,却见那少年低头看看自己,将手掌举到眼前细看,脸上浮现出一丝奇异的神色,随即身子微微发颤,伏
在地上慢慢缩小了,竟然是那只糯米白猫。容成怔了许久,收了辛元,将那猫拎到眼前,喃喃道:「我会对你这只猫倾心爱慕?」
一阵轻风拂过,那朵芍药花忽地跌下枝头,散了一地芬芳锦绣。
到了夜里歇息时候,糯米白猫背对着容成趴在窗沿上,长长的尾巴垂下去,时不时轻轻摆动一下。它已经这么待了半日,此时仍是不肯动一动。容成唤它几声,若是平时,它早早跳上床来,今夜只是不理睬。容成微觉奇怪,过去摸摸它脑袋,道:「阿玉,怎么了?」
糯米白猫不知是真的不懂他的话,还是假装听不懂,仍旧懒洋洋地趴着。
容成在它下巴处轻轻摸索,道:「嗓子被剑气伤到了?」
糯米白猫喵了一声,意示嗓子好好的,并无损伤。
容成笑了一笑,也不再多说,轻轻抓住它颈后的皮毛,将它拎到床上去,一面揉揉它头顶,道:「睡了。」
第二日容成醒来,睁眼便见昨日那猫少年趴在一旁,拿一双清透玲珑的眼睛看着自己,他小巧的下巴搁在细瘦的胳膊上,白皙的肩膀和脊背被头发遮住大半,柔和的曲线渐渐隐没在泼墨一般的长发下,同那只糯米白猫一样美丽。
容成呆了一下,道:「阿玉?」
那少年点点头,道:「容成大人。」声音正如同那猫儿的皮毛一般温软。
容成沈默一下,伸手去摸那少年后颈,随即将一只糯米白猫拎到枕边,道:「我叫人给你拿衣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