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成微微一怔,顿了一顿才道:「好看。额生双角,颌下滚珠,在云雾波涛中时隐时现,又威风又好看。」他说完了,往旁边看去,却见苗濯玉又变回猫形,书册盖住了猫头,一条雪白的猫尾卷在身侧拍打床铺。
那日之後,除了睡觉时候,苗濯玉绝少变回原身,时常待在书房里,眉毛总是轻轻皱着,手里拿着一卷书,也不知在想什麽。
一天夜里,那只糯米白猫并没像往常一般团在床铺中间,容成躺了一会儿睡不着,便到庭院里练剑。他这辛元剑是从重阳那日正午时候的天雷中锻造而成,锋锐无匹,雪亮耀目,夜里能夺月华。此时施展起来,剑光霍霍,矫若游龙,耀得小院中犹如白昼。收剑时候,忽见苗濯玉不知何时回来,正倚在墙边看他练剑。
容成还剑入鞘,笑道:「阿玉,你回来了,来陪我喝几杯酒。」
苗濯玉答应一声,去取了一瓶酒,随手拿了两只杯子。那酒盏看似平平无奇,一着酒水,忽然从杯底生出一朵石榴花,殷红如火的花瓣层层铺展开来,在杯中摇曳生姿。
容成先饮了一杯,道:「你这些日子不开心?」
苗濯玉点点头,道:「我今日在书房里看到一句诗,叫做『生岁不满百,常怀千岁忧』,做人本就很不快活。」一面也将面前的酒杯饮干了。
容成又给他倒了一杯酒,失笑道:「你在读什麽书?这般心事重重,不读也罢。」
苗濯玉捏着酒杯道:「也没什麽,只是瞧瞧这世间有多大、都有些什麽。」
容成笑道:「那你读出什麽来了?」
苗濯玉自斟自饮了一杯,连那朵石榴花一并吞下肚,一手撑住了额头,微微有些醉意,道:「天下大得很……我,我不过是一只猫罢了……」
容成道:「做猫比做人快活些。」
苗濯玉不胜酒力,饮了三杯,酒意泛上脸来,两颊湿润润地红,他一双眼睛直直地看着容成,身子晃了一晃,冲着容成倒了下去,嘴里犹自喃喃道:「做过人,就再也做不回猫了。」
容成伸手接住了他,轻轻拍他脸颊,道:「你这小猫儿,整日胡思乱想些什麽?」一面将他打横抱起,走进卧房去。
自从变成人形之後,苗螭玉倒比从前安分许多,时常见他陪在哥哥身旁,或者同萍翳聚在一起烤鱼焖红薯。一日清晨,苗螭玉兴冲冲从庭院前走过,一手拿着一根钓竿,另一只手里拎着几尾鱼,他瞧见容成,欢快招呼道:「容成大人。」
容成点了点头,随口问道:「你去哪里了?」
苗螭玉道:「後山青潭。」一面将手里的鱼举了举,笑嘻嘻地道,「这鱼很好吃。」
容成上下打量他几眼,道:「你这几日游荡够了麽,我这里不养白白吃饭的。」
苗螭玉缩了缩肩膀,道:「从前你也养我的。」
容成道:「那是自然,从前你是猫,总不能叫一只猫去扫院子。」
苗螭玉委屈道:「扫院子?」
容成道:「快去扫。」
苗螭玉更加委屈,晃晃手里的鱼,道:「我还没吃早饭!」
容成喝道:「先干活!」
第二日早晨,容成起床出了房门,果然看到苗螭玉乖乖地在扫院子。这庭院并不甚大,种了些花草,平时专有侍从打理,偶有落叶落花,也是堆在花下做肥料,从来无人打扫。容成下了阶来,却见苗濯玉也拿了一把扫帚在扫落叶,不由奇道:「阿玉,你怎麽也在这里?」
苗濯玉道:「扫院子。」
苗螭玉在旁嘀咕道:「明明是你说,不养白吃饭的……」
容成道:「好好扫你的院子。」一面将苗濯玉手里的扫帚接过来丢给苗螭玉,道,「阿玉,你过来。」
苗螭玉瞧着他二人渐渐走远的背影,喃喃道:「这……这算什麽?」
容成既然走了,苗螭玉便马虎起来,边玩边扫,手中扫帚挥来舞去,偶尔扑一扑蝴蝶,摧折花枝,落红成阵,自是不必多说了。他玩着玩着,忽觉有些不对,扭头一看,便见容成皱眉看着自己,道:「你在做什麽?」
苗螭玉理直气壮地道:「扫得少了,显不出我勤奋打扫来。」
容成道:「罢了,明日`你到演武场来。」说完便走了。
苗濯玉走过来,递了一碟点心给他,道:「给你。」
苗螭玉欢天喜地地接过来,拈起一块填进嘴里,含糊不清地道:「好、好吃。哥,你们方才做什麽去了?」
苗濯玉道:「没什麽,吃早饭。」
苗螭玉顿时悲愤:「容成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