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濯玉受伤虽重,却没失了神志,他抖抖索索地抬起左手,在右胸伤口处施了个法咒,慢慢将辛元剑抽出来,将剑身撑在地上,艰难之极地坐起来。他脸色本就苍白,这下更是白得全无人色,脸颊上溅着点点鲜血,触目惊心。
他无力站起,凝着一口气举起辛元剑尽力一挥,一道电光向那黑雾袭去。那黑雾想不到这小猫居然还未死透,一时不防,正正中招,便听鬼哭声起,又有数十鬼魂消散。那黑雾大怒,想容成已是案上鱼肉,转头向苗濯玉游来。
苗濯玉双手握剑斜在身前,冷冷地瞧着它。那黑雾忽然顿了一顿,一根暗红锐刺忽地从雾中刺出。它向着苗濯玉再靠近些,随即又有一根锐刺刺出。但见那锐刺越来越多,顿时将它刺得如同海胆一般,那刺上蓦地红光大盛,那黑雾长嘶声处,渐渐消解无踪,只余那长满了刺的春璧珠留着空中,随即却也碎裂开来,化作微尘,随风散去了。
苗濯玉手中的辛元剑再也握不住,叮的一声掉到地上。他拼尽全力站起身来,摇摇晃晃地往容成身边走去,一面走,一滴滴血珠一面顺着他的衣裳滑落下来。
容成缓缓睁开眼睛,此时圆月初升,如霜月色倾泻一地,苗濯玉望着他的脸,微微笑了一笑,身子一软,就此倒了下去。朦胧之间,似乎有什麽透体而出,渐渐消散了。
第六章悠悠我心
极东之地,有谷曰汤,汤谷中有双生桑树,长两千余丈,大两千余围,同根而生,相扶相倚,故而名曰扶桑,乃日出之处。入了夜也不似别处寒冷,仍旧暖融融地,郁垒令人在树下安置了一张小几,挂了几颗夜明珠,摆了些茶点,同朱雀星君神荼对坐饮茶。
郁垒饮一口茶,悠然回味半晌,笑道:「你瞧,几样东西便轻轻巧巧赚容成去干活儿,这笔买卖做得颇合算。」一面却又有些不舍,道,「只不过常仪的蛇皮确是好物,等容成回来,我去向他讨就是了。」
神荼道:「这事若给他知道,只怕又要找你打架。」
郁垒跃跃欲试道:「我难道怕了他!那妖物杀之不死,你的真火也要烧个一时三刻,我那春璧珠虽也有用,但怎样塞进它嘴里,却是难题。容成去了,一道雷劈它个干净,岂不爽快?何况他时时抱怨辛元剑快要生锈,你我也乐得清闲,这叫做各得其所。」得意洋洋地叠起双腿来晃了晃,道,「我青龙星宫掌谋略智计,难道是白叫的?也好早些让他将那什麽太子抛在脑後,老子见他去东海就来气!」
神荼若有所思,道:「他……还对那殷明念念不忘?」
郁垒道:「那也未必,我同他说是杀妖是在冬日,他也应了下来。他二人本就不是两情相悦,这些年连那太子的头发丝儿也没见到一根,便是有些情分也磨没了。容成他不是黏黏糊糊的性子,多半也该撂开手了。今年没去,以後那也不必去啦。」
他一面说,一面笑眯眯地抬眼看天,忽见白虎星宫光芒暗淡,一时呆住了。
神荼脸色一沈,道:「那妖物是妖怪鬼魂凝集而成,须以天雷击散,你告诉容成没有?」
郁垒喃喃道:「……给他那只小花猫气忘了。他见了那妖怪时,也该知晓才是。何况那妖怪也不是什麽厉害角色,容成他怎会……」
苗濯玉朦胧醒来时候,正伏在一只白虎背上,给它背负了慢慢行走。他抬一抬头,此时已是深夜,只见夜色浓如泼墨,星斗漫天,光芒柔和明亮。苗濯玉心中一时迷糊了,只道:「我身上的伤不觉得痛,那麽一定不是醒着了。这只白虎是容成大人麽?他的原形倒很是好看。这梦做得真稀奇。」
白虎觉得了他的动作,问道:「阿玉,你醒了?」正是容成的声音。
苗濯玉仍当自己是做梦,漫漫应道:「醒了。」
白虎道:「觉得怎样?」
苗濯玉道:「还好。」一面伸手摸摸它温暖的皮毛,道,「容成大人,是你麽?」
白虎应道:「是我。」
苗濯玉叹一口气,道:「若是今日`你带螭玉出来,那可好得多了。」
白虎微微一怔,道:「什麽?」
苗濯玉道:「螭玉功夫比我好,带了他来,一定不会这样狼狈。平日……他也更能引你开心……」他的声音低下去,转成了喃喃自语,「可是容成,我喜欢你。」
白虎猛然顿住脚步,隔了一会儿,蓝睛黑瞳的眼睛泛上温柔神色,轻轻舔了舔苗濯玉犹自带着血迹的手,道:「我也喜欢你。」
苗濯玉抱住它脖颈,将脸埋在它皮毛里吃吃直笑。
白虎道:「你笑什麽?」
苗濯玉抬起脸来,微笑道:「这个梦真好。」
白虎摇了摇头,却也不说话,继续往前走。
苗濯玉随意抓住它的耳朵,重重地捏了几下,道:「容成,想不到你的毛这样软。」
白虎道:「嗯。」
苗濯玉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撩弄它耳朵上的绒毛,忽然抬手拽了几根下来。
白虎吸了口气,道:「阿玉,别顽皮。」
苗濯玉微笑道:「醒着不能顽皮,做梦时候还是不能麽?」嘴里一面说,手下又拽了几根虎毛下来。他趴得不舒服,一手撑住白虎头颈,本想转侧身子,却不慎触到胸前伤口,忍不住低低痛哼一声,倒回白虎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