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的!」樓虎急于回应,仍旧呆愣在原地,因紧张而冒出的汗珠,仿佛一只一只的小蚂蚁,溜过全身。兄弟们的目光全在他身上,他从没这样窘过,脑子打结,逼得挤出话,「我不是拿不出来……虎之链……我放在别的地方……现在没戴在身上……」
着急模样,只会让说谎的破绽更多。樓无旭笑容扩大,「那么,你把虎之链放在哪里?可不可以请你去拿出来,给我们瞧一瞧大当家的信物?否则,他们不会服你。」
樓无旭瞥着厅堂内的人大多露出疑虑,连借由收拾剩菜、几次前来席间关心的陶大婶,也面有困惑。他不急不徐,对着瞪大眼睛的侄子说出,「没有虎之链,就算我是你的亲叔叔,也无法认同你做首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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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府的家仆总管开了门,看见来访者,要他在门口等一下。
总管行过内院,踏上走廊,在书斋前停下脚步,向待在里头的主人禀报,「狼王的使者又过来了,老爷要见吗?」
正在修整盆栽的手顿停,放下剪子,木忠介回头望家仆。
西域的狼王啊,他跟那个柴狼见过两次面,相歎合作事宜却不甚愉快,倒是对那人的霸气印象深刻,要小心谨慎与之往来……既然柴狼没先做出有利于他的贡献,他何必要听柴狼的计划去冒险?他不急着见他,就让柴狼等着吧。
手捻长须,木忠介回答家仆,「去告诉他,我病了,身体不舒服,睡下了。」忽地想到,他叫住离去的家仆,补一句,「如果使者还不走,你就坚持要他走,跟他说,我老了,身体不中用,一病就虚弱啊,要一段时间休养,等我恢复健康,哪天有空了,定会准备礼品,亲自去一趟西域,当面谢过狼王对我的看重……如果他要问我何时康复?你就说不知道。」
拒绝人,又不能得罪人,话绕了一圈,原地打转,承诺的也等于没承诺过。总管了解啦,离开书斋,过去回复门外的使者。
造访木府的,不止狼王的人,还有特地从荆州过来的刘正君。
木忠介对柴狼避不见面,却没这么对待刘正君。他离开书斋,去前厅。
木家厅堂内外,种植花树,凉风徐徐,飘来幽香。
刘正君呆坐厅内,让婢女侍候了几杯热茶。他长相福气,体型圆滚滚,把身上衣袍撑得紧,肥手常拿着丝绢,往脸上擦掉油光。
他左顾右盼,良久以後,好不容易才盼到木忠介,他高兴啊,赶紧离席,整个人迎上去,也叫俩随从把装满金器、银器、琉璃、犀、象、珠、玉……等等珍品的箱子打开了,通通献给木家主人。
木忠介见了厚礼,心情大好,他客套的婉拒,对方坚持不肯回收,挺上道啊,于是他谢过,收下箱子,朝客人拱手作揖,「刘大人别来无恙?这一趟辛苦了!」
「不辛苦,一点都不辛苦,今天能见到司徒公,真的是……司徒公,别来无恙?可想煞小弟了!」刘正君弯腰长揖,肥胖的身体撑不住行礼太久。
木忠介扶人一把,两个人坐下来,他笑说,「你这大官给我鞠躬,我可不敢当。小老弟啊,你还叫我司徒公?我已经是平民一个,无任何官职,回这豫州老家过活啦。我记得你今年四十八,我长你三岁,不如你改口,叫我一声老哥?」
刘正君忙摇双手,说道,「这怎么行?在我心里,你还是司徒公……不对,你帮助狮王进入安邑,建立新的王朝,结束朱启乱政,还给百姓安宁的生活,你立了大功,应该升为相国,却没有,反而落得辞官离朝,是狮王对不起你,亏待你。」
没错,昊狮不知感恩图报,竟让凤隰占去本应属于他的权力,还害了他的女儿……木忠介表情平静无语,其实心底记恨某人!
忽地,两个人被厅外的喊声分散注意力……
「小姐,小姐你别跑啊……」
他们都看见,仆人们喊着追着一位长相秀丽的女孩。
「你们走开!爹呢?爹在哪儿……我要见我爹!」女孩吵嚷,锦衣宽袖不断推开围在周边的人,她披头散发,空虚目光左右张望,终于透过窗棂,发现父亲正在厅内。
「香荷……」木忠介怪丫环没让他的女儿留在厢房,要跑出来前厅吵闹?登时,他觉得在刘正君面前丢脸!
刘正君见了司徒公的女儿,更是诧异。此次前来,他看过木忠介与夫人,就是没缘一见才德美貌兼具的香荷小姐,现下瞧见啦,他两眼发直,不免叹息,他那些大小老婆没人比得上木香荷。
木香荷不顾礼仪,才不管旁边有没有人呢,找着了父亲,就飞扑过去抓住他,不断吵嚷,「我要入宫,狮王会从九位候选人中,挑出我,做他的王後,爹爹你何时带我入宫?我要去见狮王!」
木忠介被女儿缠着脱不了身,还要丫环同男仆一块使力,才能拉开她,又让刘正君看笑话,他更觉得老脸挂不住,忙叫仆婢将小姐送回厢房。
木香荷不肯走,又叫又闹,最後还是被人强拉着离开厅堂……刘正君看得傻眼。先前听安邑过来的官差说了,司徒公之女,本来极可能被选为王後,可惜她遭遇隐月和鬼邪之事,冒犯狮王,被关过牢房,从此患了大病,还要司徒公用自己的官职,才换来她被判无罪释放。刘正君见木忠界面色严肃凝重,不禁问一声,「香荷小姐,她还好吗?」
木忠介皱眉,摇头叹气,「如同你所见,她疯疯癫癫的,身体尚未康复,还以为自己是王後的候选人,不晓得现在已经换成别人当朝为王。」因为昊狮,害他丢官,害惨他的女儿成了痴傻,她再不好转,会误了一生的婚事与幸福,他对昊狮与帮凶凤隰的怨恨更深!
调整呼吸,他平静面对刘正君,道谢,「你贵为荆州州牧,还搁下公务,千里迢迢亲自来给我问候和送礼,我真是感谢又羞愧。」
「别这么说!」刘正君忙打躬作揖,「我有今天,全仰赖司徒公的提拔和照顾,我时时惦记啊。如今,司徒公离开安邑,回来家乡定居,就算荆州离这儿的路途再远,我也要过来看一看你同夫人和小姐。」
「难得你有这份心意……」不枉他在荆州的官场上费过功夫啊。木忠介难免感慨自己的权势今非昔比,暂且搁下不痛快的事,猜想刘正君不单是过来看他,还为别的?
他让仆人再端来新泡好的热茶与点心,请客人食用,一面询问,「我听说,虎爷楼耀光猝死,不晓得是他的二儿子,还是孙子会继任首领?无论谁是首领,这些山贼只会更嚣张,要闹到荆州不得安宁,恐怕祸及南边各州的治安不稳,这纸包不住火的事情,朝廷早晚要知悉……小老弟,你的日子会更不好过吧?」
「司徒公连这事情都知道?」刘正君惊讶。
木忠介当然知道周围发生了什么。不只山贼一事,还有凤隰,即便他远离安邑,不在朝廷当官,也能找到人帮他监视王宫一切的动静,定时向他报告,而这些,全是为了讨回他失去的权力跟财富之前,必须做好的准备!
刘正君不能清楚木忠介思想,难得碰上曾经位居朝廷要职的大臣,他堆积很久的烦恼开了口,便克制不住,一股劲的宣泄出来,「不愧是司徒公大人,说得一点都没错,我啊,确实每天都很不好过!」
「司徒公知我这人有几斤几两重,我能把我的钱、大小老婆和儿女管得好好的,至于做官嘛,靠的是官运,靠的是人脉帮衬,这两方面,我还马马虎虎过得去,又全托司徒公向朝廷举荐的福,让我晋升到州牧位子,在我管辖的地方,也没出过啥大问题……这唯一的,就只有败在楼耀光这帮山贼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