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能怎麽办啊,当然要去救人了!」玄衣青年指了指下面,「那几个影卫我去救,他们中了毒不能久撑。至於那个正主儿……记得到了僻静点的地方再出手啊。」
「为什麽是我?」银衣青年皱了皱眉头,「你可真会挑活儿,那些男女又没什麽功夫,我们先解决了他们再去救人也来得及。」
「不想与我分开吗?」玄衣青年喜笑颜开,用肩膀撞了撞他,「少言,原来你这麽喜欢我!」
「喂,这种时候了,别开玩笑!」银衣青年端整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来,「算了,就按你说的办。之后我们就在朋来客栈会合吧。」
「少言,你小心些。」玄衣青年敛了笑,一本正经对他说,「这些影卫的功夫不在那个邪门教主之下,只不过吃亏在没防备他使毒。你的功夫我信得过,但也千万要小心那家伙的毒啊。」
银衣青年失笑道:「还用你来提醒吗?你走过几天江湖?没什麽江湖经验的你才要小心,别以为那些少年手底功夫差就轻敌,别叫雁子啄了眼才是正经,省得日后被我笑。」
说完,二人一对眼色,掠身而起,分别追了过去。
天一教教主与教众所走的方向并不同,显见得他并不想带着赵时回教门。他一路向西,出了城门,拐进一个树林,林子外围,隐隐透出一角红砖灰瓦,看来是天一教所属的一个庄园。
那教主足下生风,正要穿过树林进园子里去,在他怀中的赵时却老实的很,一路上也不闹也不嚷表情安然。人被点了穴道也动弹不得,只是在他保养得相当好的左手无名指上,借着阳光可以依稀看到一点寒光。
他指上所戴的蓝宝石龙戒上,细如发丝的银针泛着点点幽蓝,与蓝色的宝石融於一体,若非有阳光反射,根本无法让人觉察。毒针是藏在戒指中的,上面的毒虽不致命,但可以让人十二个时辰僵硬麻痹,是赵时用来保命的法宝。若不是那教主手快点了他的穴,此人早就应该躺在扬州府衙里动弹不得了。
所以赵时并不太担心。他只要恢复一点点力气,让他可以将手指放到教主的身上……
身体一震,那教主停下了脚步。
林中很安静,落叶飞花静静地飘着,除了偶尔的鸟鸣声再听不见别的响动。但赵时听到了,他听到了教主突然加速的心跳声,是惊讶,还是惊惧?於是赵时睁开眼,他看到教主缩紧的瞳仁,然后顺着视线,他看到了一个人,静静地站在他们的面前。
银白的衣服很素净,同色的发带将他乌黑的头发束起,柔软的发丝随着林间的微风飘扬。
他有一张乾净的脸,一双乾净的眉眼。五官不一定是最出众的,却一定是最端正的——如同他周身散发出来的气质一样,端整、正派。他手中的剑垂向地面,穿透叶片的阳光在他的剑尖上顽皮地跳着舞,似乎那并不是一件杀人的利器,而只是一把很朴素却又很乾净的剑。
他是个年轻而漂亮的男人,却不会让人产生龌龊的念头。他手上拿着可以杀人的利器,却几乎没人会怀疑这利器的用途。因为剑的主人实在长得太像好人,彷佛他天生就是正人君子,天生就品德端正,天生就该成为被马首是瞻的对象。
赵时心里有点不舒服起来。他觉得这份乾净端正有些刺目,就像见了平整冬雪的孩子一样,心痒痒地总想上去踩几个脚印。这个年轻的男子就像他儿时在阶前见到的无瑕的白雪,而他的心情彷佛又回到了那个时候。
真想狠狠地、狠狠地踏上去,烙下自己的足印。
他是怎麽了?赵时暗暗皱眉。自己一向是沉稳的,自持的,多年以来他所学的都是要将心性摆平,不管遇到何种人何种事都要镇定自若,不可乱了方寸。可是这样超乎寻常的念头怎麽会突然涌到脑子里?莫不是疯了?
不!赵时很快为自己找到了理由。因为身为天子的他此刻龙困浅滩被人制住,所以才会乱了心神。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教主发出了声音:「名剑山庄的叶少庄主,为何拦本座去路?」
叶少言本是垂着眼看着自己的剑,听他开口,於是抬起了眼帘,只不过视线却只停留在教主怀中的赵时身上。
「你还好吗?」他的声音温柔而亲切,赵时却敏锐地感觉到这声音中蕴含的力量与威信。他微微有些吃惊,看起来年岁比自己还要小些的青年竟然有如此的威势,想必是个久居上位的。他到底是何人?是友?还是敌?
被点着穴,无法说话也无法动弹,赵时只能向叶少言眨了两下眼睛。
「放开他,我便放了你。」叶少言收回视线,缓缓抬起了剑尖。
「口气真够大的。」教主冷笑两声,将赵时放到一边,让他倚着一棵大树坐着,然后转身面向叶少言道,「叶少言,江湖上都说你厉害,可是我却不信。我天一教与名剑山庄素无往来,劝你还是少管闲事,以免惹祸上身。」
叶少言没理他,只是看着赵时微微点了点头,和声说:「你别着急,我一定会救你回去。」
时值正午,金光的阳光透过稀疏的叶隙大片大片洒落下来,将叶少言笼在一片金色之中。他的声音很温柔,目光很坚定,可以带给人无穷的勇气和信心。赵时心中像被针扎了一样痛了起来,这种感觉从未有过,新鲜却又带着让人无措的恐惧。
教主大笑了一声:「叶少言,原来你也认得他。好,既然你一定要坏我的好事,那我就让你同他一起作伴好了!」
随着笑声,一缕灰色的烟从他的指缝令人猝不及防地猛射而出,直扑叶少言的面门。叶少言明明目光在赵时身上,却好像早就知道敌人会有这手似的,剑尖一抖,一个近乎完美的剑圈在他身前绽开,那缕灰烟触到剑光便弹了回去,竟然一点也没沾到他身上。
教主面色一变,不由自主向后退了一步。他总以为江湖传言多不可信,而叶少言之所以在江湖上闯出极大的名头,是与名剑山庄的威名有关,而非叶少言有多大的本事。可如今一招之中,他便见识到了这个年轻人与他年岁极不相称的内力与剑势,这怎麽不让他惊惧不安。
他们之间,有着很大的差距!
若论内力的精纯与剑势的威力,他自知远远不及叶少言,但他所长的,却是名门正派不齿使用的毒。他阴阴地笑,便是你再厉害,我也未必会输。想起刚刚一招毒晕四大高手,他就忍不住沾沾自喜起来。
四个也能中招,又何况单身一个呢?叶少言,你会为你的莽撞付出相应的代价!如蛇一样的眼睛上下舔舐着叶少言的身体,彷佛要将人扒光一样的下流。可是叶少言似乎完全没有在意到他露骨的挑衅一样,执剑而立,洒脱而磊落。
他的目光中闪动着羡慕、不甘与嫉妒。叶少言生来就是名家的继承者,名声、家世、权利,每样都唾手可得。他从心底里看不起这些世家子弟,却又羡慕着他们与生俱来的优势与力量。
总有一天,他也可以像他们一样,堂而皇之地站在阳光之下,指点江山,随心所欲。只不过,他的野心要比这些五指不沾阳春水的公子哥儿们要远大的多。
所以,不容阻碍,不容破坏!
他无声无息地,再次发动了攻势。这一次,他不再对叶少言怀有轻敌之心,也不再有想将他纳入怀中的绮思。这一次,他全力施为,无论如何,他不会留下叶少言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