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他叹了一声。
「有人来找你了哦!」叶非花在他头上轻轻敲了一记,然后低声说,「我先走了,不妨碍你们小情人夜下相会。」没等叶少言开口,耳畔还留着轻笑,她的身形已如鬼魅般飙出去老远。
那双眼睛如黑夜星子,明亮幽深,带着一丝暖暖的笑意,在窗外凝视。于是心头悸动,唇干口燥,体内热流乱突,就好像……那颗小药丸的药力未解,还在体内恣意地撩拨着。
一不小心,便忆起密室中的失控与狂乱。火焰从骨子里窜出,烧的他耳根通红,明明白天还能若无其事,此刻在月光下,却无法在维持着假面与他单独相见。
「少言。」他的脸凑过来,带着淡淡的香气,声音轻柔含情,没了半分威严和魄力,「你不想见到我吗?」隐隐含着委屈的声音让叶少言抬起头与他对视,却只见到含笑的嘴角和双眸中一闪而过的得意。
「你……」不知该说什么,他只能皱着眉向后退了半步。
「亏我这么心急的过来看你,想不到你如此薄情,真叫人情何以堪。」赵时将手搭在叶少言的肩上,将他扳向自己,「呐,少言,我带了壶好酒,陪我喝一杯吧。」
窗外夜凉如水,月泻银辉,屋内烛火微明,眸光朦胧。
「少言,你喜欢我吗?」一杯酒入喉,甘甜绵软,只听到这一声如叹息一般的问话,手便是一颤,杯中的酒泼出一小半。是啊,怎么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是不是喜欢?叶少言看着烛光下那双漆黑的眼睛,明明相隔咫尺,却又似远隔千山。
「陛下……」
「我不是陛下,我只是你识得的那个肖辰。」赵时伸出手,握住了叶少言的拳头,「少言,回答我,你可喜欢肖辰?」
「草民,识得肖辰也不过数日。」说这话的时候,苦涩的味道在口中久久不散,他甚至不再去看那双会令他心动的黑眸。
「喜不喜欢与相识时间多久没什么关系。」赵时又为叶少言的杯中斟满了酒,「有些人,只是一眼便可约定一世,而有些人,即便共枕百年,也形同陌路。少言,我可是看你第一眼就喜欢上你了呢。」
语气微微上扬,可以听得出赵时现在的心情很好。「那天,在林中,你一袭银衫,乌发飞扬,静静地站着,仿佛与天地相融。我看着你,心里便有一种特别奇怪的感觉。」赵时笑了起来,看着叶少言微垂着的脸,「那时还不太明白,现在,已经很清楚了,原来那时我就已经喜欢上你,喜欢到绝不可以将你让与他人。」
「陛下……」叶少言抬起头,修长的双眉微微蹙着,眼中有一丝惊讶。
「真的,」赵时的手轻轻划过叶少言的脸颊,「我现在总算明白王叔和赵昉的执着。弱水三千,只取一瓢。少言,不管你是不是喜欢我,此生此世,我也不打算轻易将手放开,不,应该是此生此世我也绝不会将手放开!」
如此坚定决绝的话出口,就如重锤狠狠敲在叶少言的胸口,让他过了很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我实在想不明白,」叶少言怔怔的看着面前的酒杯,「我到底有什么好。」「你的好,真希望只有我一人得见。」赵时的笑容在月光下显得有些模糊,烛光下的夜色更加浓郁,染上温度般,又沉又暖。
「我曾说过,江湖是根尖刺,而我想让你将这根刺变成我手中的利剑。」
叶少言吸了一口气。
「我的想法,依旧未变。少言,我要国泰民安,天下太平,这把剑便尤为重要!」赵时的目光映着烛光,闪动着令人窒息的火花,「只有你,才能成为我的剑。」
「我……」
「我有我的责任,而你也有你的。虽然这些责任都是上一代压在我们身上,但少言你扪心自问,心中可有理想和抱负?这些责任是否真的不可为亦或不想为?」
热流自心底涌出,流向四肢百骸,叶少言捏紧了拳头。
「和我一起,令天下太平,国富民足,就算不能名留青史,也图个意满心安!」赵时握起叶少言的手,目光中有火花莹然,「少言,我希望,这世上终有一人可以与朕并肩而立,而那个人,便是你,只能是你。」
叶少言默默无言,回手,握住了赵时温热的手掌。
永兴初年五月,杭城西子湖畔,续上任浩气盟盟主燕山月失踪后,武林大会上终于出了新一任的武林领袖——名剑山庄第十一代庄主叶少言。他也是天朝有史以来第一位得到朝廷承认的武林盟主。
名剑山庄的庄门上,新换的朱底金漆匾牌上,有当今皇上御笔亲题的四个大字——「天下第一」。
无人知晓,皇上所提的这个天下第一,究竟所指的是武功天下第一,还是人品天下第一,是指名剑山庄为天下第一,还是叶少言为天下第一。
这些都已经不再重要。重要的是,天朝有了江湖这个强大的根植山野江泊的力量支持,加上勇猛无敌的赵家军,此后百年,果真天下太平,边疆安定,百姓富足。史书中自然没有提到过武林盟主这样的存在,只有短短的一章提到景帝赵时对江南叶氏少言为「齐王」,爵授一人,无继不承。
番外
谁都看得出来,今天早朝时皇上有些心不在焉。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对于一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来说,一年也就那么三两次恍神的工夫已经很是难得了。
就算是神仙也会有打盹的时候,何况是人呢?众臣体贴地将不是很重要的摺子塞回了袖子里,以便早朝可以早点结束,让过于疲乏的陛下回到后宫好好歇歇。
于是在晨钟敲了四下之后,不到半个时辰的早朝便在一片天下太平的声音中草草结束。而皇帝也一反常态,什么问题也没问,什么指使也没交代,一甩龙袖,急匆匆地退朝回宫。
入了冬,日头也起得晚,龙舆抬到清凉殿殿门时,苍白的太阳才慵懒地从云层后窜出半边脸来,天际也因此泛出一抹过于浅浅的金色。抬舆的太监摸摸前进着,呼出的一团团白气在清晨中久久不散。
刚从温暖的浅点出来,就算有厚厚的幔帐遮挡,冽骨的寒风也还是一丝丝的穿透入内。朝服在踏出殿门之前就已扔给随侍的太监,素色的棉袍外,只裹了件银狐裘衣。寒冷将外面的侍卫和太监的表情都凝结成了一个模样,他却丝毫未受影响,银灰色的毛领下,白皙清俊的脸庞泛着暖意的红润,黑漆般的眼睛里完全看不到一夜未眠的疲惫,取而代之的,是振奋的光芒。
终于忍耐不住,他使力跺了跺脚,龙舆停了下来。
「陛下?」近身太监立刻凑到舆旁,小声的说,「您有何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