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乱在湖边从木盒底下取出一张字条,点起火折子查看,见上面写着:不日亲临。
“哎哟。”他苦笑了一下,把字条烧了。
李檀弓第一次看见太湖,本来他应该感慨其水面的浩渺与壮美,可他昏昏沉沉时睡时醒,连动一根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
夜已经深了,满天星辰,司徒乱划一片竹筏,带着两个中毒之人,屏息静气地藏在湖岸边连绵的芦苇荡中。
他摸出那只精巧的盒子,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中趴着一只小蜂。这盒子只有杏儿般大小,小蜂更是小如针尖。遇着新鲜空气,小蜂振开薄如蝉翼的翅膀,朝着深蓝色的辽阔星空飞去,一眨眼的工夫便看不见了。
“这是什么?”李檀弓有气无力地问。
司徒乱说:“这是渔火婆婆的报恩蜂。江湖上传言谁对渔火婆婆有恩,她就会送谁一只报恩蜂,允诺说如果有难,只需要到太湖放飞此她就会前来相助。”
李檀弓呻吟了一声道:“就这么一只小蜜蜂,等它找到渔火婆婆,我们说不定早死了。”
“嘘!”司徒乱侧耳倾听,然后说,“没事,寻常的马匹。你小声点儿,咱们仨在逃命呢!”
“海红雁的人会找到我们吗?”李檀弓问。
司徒乱说:“会的,因为他手下有常缺。”
李檀弓细细咀嚼这个名字,问,“常缺是谁?锦衣卫里头的大官么?”
“常缺么,我还真有点儿怕他。”司徒乱望着温柔起伏的水面说,“不过没关系,他来得没那么快。”
“你怎么会有渔火婆婆的报恩蜂?”李檀弓问。
司徒乱没有回答。
湖面风疾,无垠的芦苇荡沙沙作响,远处渔火点点随波起伏,忽隐忽现,与天上的星光连成一片,甚至分不清哪儿是天,哪儿是水。两只毛茸茸的水鸟在离竹筏不远处的巢里交颈而眠。
李檀弓木然地望着渔火,喃喃道:“我死到临头反倒觉得十分安宁。司徒兄,我如果死了,你把我的尸首拿去向常缺邀功吧,反正那时候我什么都不知道了。”
司徒乱说:“你不能死,你死了阿九这小子怎么办?”
“怎么办?”李檀弓翻了个身,懒懒地说,“我们不过是只扑棱蛾子,早就被你们收进网里了。我实话告诉你吧,其实你也早就知道阿九是神捕沈天放的孙子,我从沈家把他救出来,要送到阳明真人那儿去。我死之后,你带他去逍遥山也好,送给渔火婆婆也好,随便行走江湖也好,总之不能交给东厂不然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你死不了。”司徒乱没好气地说,“你只是吃了点儿昏睡药,要死的是我!”
李檀弓头一偏又睡着了司徒乱掐他的脸,发现他根本没反应。
许久,湖面上多了一丝异响,司徒乱警觉地聆听。
那是桨声,一艘小舢板从芦苇荡中冒出来,慢慢靠近,船头立着一个黑影,以苍老而悠远的声音四下呼喊:“恩人,恩人在哪里?”
司徒乱担心有诈不肯搭话,等舢板上的人在左右喊着叫着找了半个多时辰,他才划着木筏靠近。
舢板上的不过是普通的渔夫渔婆,司徒乱上船后问'‘老丈,渔火婆婆在哪儿?”
老渔夫说:“这要走了才知道。”
说完他呼哨一声,船尾的老妇哟嗬作答,开始奋力划桨。走了四五里水路,老妇停船,老汉望了望天色,竟然也放出一只小蜂,只是比刚才的略大些。
一炷香的工夫后又摇过来一艘小船,船头的少女既柔且俏地招呼:“恩人请上船。”
司徒乱问老汉:“这是怎么回事儿?”
老汉说:“恩人不知道,渔火婆婆行踪难觅。我们这一艘船负责十里水域,过了十里,就得将你们交给下一艘船,太湖虽大,但总有一艘船知道婆婆在哪儿。”
少女柔声说:“恩人,不能急。”
司徒乱邪笑ㄧ声道:“妹妹,我们不急。”
那少女鹅蛋脸、圆眼睛,在跳跃的渔火下分外动人,李檀弓强撑着要看她。司徒乱说:“你给我老实睡去吧!真不愧是刘采花的徒弟,见色起意!”
李檀弓说:“你果然什么都知道……连我是谁的徒弟都知道……”
司徒乱见说漏了嘴,干脆一掌把他拍晕。
又走了数十里,大小船只换了七八艘。司徒乱感慨地说:“已经找了三四个时辰,这还是有人带路,如果是自己找,恐怕真是大海捞针。”
李檀弓说:“是太湖捞针。”
“你又醒了?”司徒乱望着李檀弓因为毒发而有些青紫肿胀的脸讥诮地说,“李兄,你比以前俊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