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针指向晚上八点,医闹家毫无变化,浴霸还是开着。
白雨宁有些纳闷了,心想这个澡洗得可真够仔细。如今虽然气温还低,但毕竟已是开春三月,用得着洗那么长时间么?也不怕搓脱了一层皮。
去敲门还是老样子,没人答应。
这家人有把外面穿的鞋子脱在门口的习惯,白雨宁观察那几双鞋,发现和他们离开之前的摆放方式一模一样,连角度都分毫不差,那双男鞋后跟上的一大块烂泥也没抠掉,显然在这一个小时内没有人进出过这扇门。
“是不是他们忘了关灯出门去了?”白雨宁问。
陈衍说:“你等一下,我去另一边看看。”
他三步两步跑下楼梯,转到楼房的北面,然后看到了这家人家厨房窗口的灯光。
他跑回来说:“门缝里有灯光,说明客厅的灯是开着的,厨房和浴室的灯也亮着。就算忘了关灯,哪有一下子忘记这么多的?”
白雨宁表示想不通。
既然屋内无人,老在门口待着也不是办法,两人决定回车上去再等半个小时,还等不到那就回家。头一次上门寻仇,铩羽而归也是正常的。
等待时自然要找点儿事做,看书太暗,玩手机游戏又伤眼睛,陈衍于是找出平板电脑来看,他要看美国电影,白雨宁非要看国产偶像医疗剧。
陈衍纳闷国产连续剧有什么好看的,白雨宁兴冲冲地说:“你看嘛,可有趣了,有些人连基本的医学常识都没有就跑出来拍片儿了。
国产医疗剧的最粗大持久的脉络是感情戏,其余的都是细枝末节,白雨宁边看边笑边评论:“看,这厮手术前刷了手还去摸小护士的脸。”
“哇,得了胆结石就这么要死要活的?我告诉你,你要真进了肝胆胰外科,得一胆结石医生都得说恭喜,因为其他人都是长瘤子的!”
“我最受不了电视剧里一副乖巧样的小演员,就两字,做作,浑身上下透着假普通小孩哪有这么捏着嗓子甜甜地说话的,尖叫才是他们的母语。我上次在儿科轮转了三个月,从此见到小孩就偏头痛。”
陈衍说:“行了,白雨宁,你还让不让人好好看剧了?”
“说真的,”白雨宁说,“我要是以后不当医生了我就去当个作家,混文学圈,所谓铁肩担道义,一心教育人民向善,到时候你花钱找个民主党派副主席推荐我入文联哈,或者请几个德艺双馨的老艺术家给我颁个奖也行。”
陈衍冷哼说:“你算了吧,从小到大就没见你写过什么语句通顺的话。”
白雨宁说:“你别小看我,作家有什么难当的,作品迎合市场和读者就行了。只要掐住了读者的七寸,任何题材都能广开销路,流芳百世,比如山东黑社会在梁山建立反政府武装,比如怡红公子不好好学习专门追表妹……”
陈衍把平板电脑塞到他手里说:“看剧,你吐槽电视剧至少还在谱上,我出去抽根烟。”说着他打开车门走出去了。
白雨宁在他身后说:“陈衍你知道吗,像你这种长期烟民检查时做X光都没用,得做肺部螺旋CT,一方面连续扫描消除呼吸影响,另一方面重叠重组图像能够发现常规CT看不见的病灶。”
陈衍问:“你上回被我揍是什么时候?”
白雨宁说:“九岁。”
“那你今天回家洗干净等着我。”陈衍说。
白雨宁立刻把车门关上了。
这一等又是一个多小时。
期间白雨宁看了一整集医疗剧,陈衍接了一个又臭又长的生意上的电话,最后两人都渴了于是驱车去买饮料,再回到医闹家楼下时已是将近晚上九点半。
两人爬上楼梯一看,见了鬼了!那浴霸依旧没关,明晃晃的黄色灯泡映得楼梯间雪亮!
“啧,越来越不对劲了。”白雨宁说,“要么家里真的没人,要么他们这破澡儿洗了有两个多钟头了啊。”
“嗯。”陈衍表示同意。
陈衍就开始分析:“出门忘记关灯有可能,忘记关浴霸的情况比较少吧。而且据刚才那位广场舞大妈所说,这对夫妻为了逃避一个月三五百块钱的赡养费,把老人气得喝了洗洁精,如此斤斤计较抠小钱,怎么舍得将大功率的浴霸连续开两个多小时?就算天冷洗澡时开一会儿,洗完澡也立刻会关,绝不会有忘记这种事。”
他吩咐白雨宁继续敲门,自己回车上取了一只硬质的储物箱,踩在箱子顶上去推医闹家的卫生间窗户。
白雨宁敲了一会儿没有回应,也就不敲了,站在他身边问:“推得动吗?”
“推不动,”陈衍说:从里面锁得死死的。”
白雨宁摸着下巴说:“陈总啊,就眼前这情景,我想到了一件事。”
陈衍说:“我也想到了,但不会那么巧吧,偏偏我们来的这天发生?”
这家人卫生间的窗口位于楼梯上方,由于房子本身层高低,所以窗口距离地面大约只有两米一二。陈衍身高一米八多,脚下又踩着一只三四十厘米厚的箱子,照理能够完整地看到室内情形,但那窗玻璃上有多年污渍,模糊一片,因此什么都看不见。
“有水声吗?”白雨宁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