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个时候,烨华来找他了,亲自而来。郑容贞面上虽没表现出来,但他内心却十分惊讶,看烨华的样子,他知道自己的存在已经很久,并且熟悉他的事情,他怎么会知道他这么一个人?或是有人告诉于他,那这人会是谁?难道……
郑贞容想起来他和宋平安说过减免粮税的事,没过多久,皇帝颁布了这条法规,他还和宋平安说过扩招只限于表,若想治根就要广阔学堂,没过多久,皇帝真的实施了这项措施。
然后两年前他在街上目睹宋平安与这人状似亲密,说是一对恋人也不为过。
郑容贞只觉得脑子一抽,手上的棋子失手落下,整盘原本势均力敌的棋局顿时显露败局,烨华勾唇一笑,执起一子,毫不留情杀去。
和烨华下了半个月的棋,头一次败得这么惨烈,郑容贞抚额低叹。
「邵公子棋术真是日渐精湛。」
「哪里,是先生承让了。」
郑容贞举手一颗颗收棋,看一眼对面之人,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完全看不出身处乱局中,被搅得心烦意乱的神色。要知道,这半个月里,跪谏的大臣已经发展至死谏,奉夫殿外的花岗岩石柱据闻已经成大臣们一头撞上去的最佳去处。
皇太后再也忍不下去,劝说加威逼,扬言若皇帝不收回成命,她会召集所有在各自领地上的诸侯或镇守在外的将领回来请求皇上改变主意。说请求只不过是场面话,私底下的意思,各自心知肚明。
事情已经闹到这种地步,若皇帝还是要一意孤行,后果不堪设想。在这种四处受敌,步履维艰的时候,这位皇帝还能有闲情逸致来找一个同样闲得发慌的人下棋,实在——让郑容贞另眼相待。
若说从前的皇帝让他留下不好的印象,现在的皇帝倒是令他颇为欣赏,处惊不变,行事果断,又学识渊博。假若他不是皇帝,郑容贞会很期盼能交上这样一位朋友。
重新摆好棋子,准备开盘时,烨华倏尔说道:「在下想请教先生一事。」
「何事?」郑容贞执棋看他。
「方才那一局,先生可有解决之道?」
郑容贞不由一笑:「若有,郑某不会认输。」
「果然,遇上死局就无法可解了……」烨华若有所思。
「那可不一定。」郑容贞在棋盘上落下一子,「棋盘是死的,人是活的,棋盘之上,死局无法可解,但人生不是棋局,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有反败为胜的模会。」
烨华一脸恍然,笑着落子:「先生之言如醍醐灌顶,在下受益匪浅!」
在郑容贞落子之前,烨华又道:「在下需要先生的一臂之力。」
「哦?」郑容贞不置可否地思索哪处落子为好。
「朕想请先生入朝为官。」
终于要开口了吗?郑容贞笑了笑,把棋子放回原处。
「先生的学识过人,不应如此继续淹没,若先生同意入朝为官为朕致力,不管先生有何要求,只要不损害国家的利益,朕都愿意照办。」
郑容贞久久不语,执起一子前后翻转,烨华也不言,目光灼灼地看他。
「你当宋平安是什么?」
他的突然之语让烨华稍愕,但很快回过神来,直视他认真坚定地道:「他是朕最重视的人。」
「他现在在何处?」
「在宫中静养。」
郑容贞看他的眼睛良久,才淡淡道:「在回答你之前,能否让我见见他?」
宋平安年轻,身体又壮实,经过十多天的休养,不但能够下地走路,还能稍微干些重活了。他向来是个闲不住的人,躺在床上没过几天就憋得难受,身体才好一些,就拒绝所有人的帮助,穿衣擦身都非要自己来,若不是自己换药实在不便,他肯定也会拒绝医士的帮忙。
此刻宋平安正乖乖坐在凳子上,让每日都要前来一趟给他换药敷药的医士包扎伤口。
他身上的许多伤口都已经结疤,只是一些比较深的伤口还需要包扎治疗。老实憨厚的宋平安让同样也是二十来岁的年轻医士颇有好感,在为他包扎的过程中时不时和他说几句话。
知道大夫的本职便是救死扶伤,因此宋平安向来对懂得药理的人敬重万分,所以即使这位医士比他还年轻几岁,他在回话时还是句句透着敬重。
就这么一搭一和问,宋平安身上的伤口全被包扎完毕,医士收拾一下东西逐一放进药箱,问他药还剩下多少,并再仔细吩咐一些注意事项后背起药箱走了。
宋平安恭敬地送他出门,可待转身回屋时,眼角瞥见一人往这边走来,便站定往那边仔细一看,在那人走近时,不由目瞪口呆。
「郑、郑兄?」
「平安。」
郑容贞微微一笑,也不等他回神,抬脚就进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