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边看似温馨甜蜜,而在慈宁宫的西宫中,皇太后田氏坐在榻上,紊乱的气息久久不平。刘氏是她的人,刘氏的性子她能不清楚?刘氏要做什么能不事先通报她?这位皇太后知道,这件事一定是有人在暗中搞鬼她早已经派人出去查,只不过还是赶不及,虽然最后保住刘氏的性命,但是却同时让皇后的位置空了出来,这件事后,真正获益的人是谁一目了然。皇后一被废,如今后宫之中除了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品级最高的便是四妃之中获封贤妃的沈氏了,若是不出意外,生下二皇子的她,极有可能坐上皇后的宝座。
这个沈贤妃实在是太精明了。皇太后之前想试着拉拢她,都被她唬弄过去,如果这件事真的是她动的手,那么这女人肯定让皇太后刮目相看,不仅够聪明也够狠!
不久后,田太后派出去的人带回来消息,说完全没查出什么确切的证据,但却从沈贤妃宫中的宫女和太监那里探听到,沈贤妃向来看不起个性懦弱的皇后,还暗中教二皇子叫皇太后老妖婆……
皇太后闻言,抬手打翻手边的一个琉璃茶盏,气得全身轻颤。
数日之后,皇太后又得知一件事情,那就是前皇后刘氏自长公主后一直无出的原因是沈贤妃暗中买通坤宁宫里的宫女,让她每日在皇帝留宿坤宁宫后的当日在刘氏的食物中放入不能怀孕的药。
这种药吃下去并不怎么影响身体,为青楼女子们常用的药之一,沈贤妃时不时就能出宫,要想获得此药并不难,而这名宫女在刘氏被押入狱时受牵连也被关进牢中以待取证,而刑部左侍郎则利用官职之便,在事毕后,灭了这名宫女的口。
得知这些来龙去脉,皇太后恨不能立刻把沈贤妃以及沈家都给处死。
与此同时,偷得浮生半日闲的皇帝正坐在戏台前看戏,也不知道这戏演的是哪一出,台上妻子对夫君哭哭啼啼说婆婆挑剔好难伺候,婆婆拉拉扯扯儿子骂媳妇刁蛮好不孝。
隆庆帝看得兴浓,时不时哈哈大笑。
三月春暖花开,正在轮值的宋平安忍不住打了一个大喷嚏。
平安四年九月,后座空悬,隆庆帝在朝上向众臣赞道沈贤妃才貌并重,出身名门,又为皇室生下二皇子靖熙,言谈之中有意封其为后。田镇为首的众大臣则极力反对,千万般挑出沈贤妃的种种错处,导致皇帝不得不将此事暂且搁置留待日后再议,此事传进沈贤妃耳里,更对田家和皇太后怨恨于心。
平安五年五月,边疆某位将领起兵哗变,隆庆帝一怒之下派出大军镇压,历时十六日,叛军被一一歼灭,叛军将领在逃窜中被乱箭射死,其亲信数人皆被斩首,这位将领的家族被满门抄斩,其职空置,留待隆庆帝挑选合适人选再去就任。而这件事令田镇一党哗然,因为这位将领正是田镇一党的人,与田镇关系匪浅,这次的打击,比皇帝上一次肃清吏治还要影响深远,田党痛失一个能够影响边关战局手握大权的能人。尽管这次田镇和皇太后及时应对,不让叛乱一事波及田家,却因此事造成的损失扼腕不已。
这位将领突然起兵叛乱之事尤为蹊跷,一开始皇太后和田镇还在臆测幕后主使是不是皇帝,不久之后,他们派出的人查到的一件事令他们把目标完全转移向另一方。
沈贤妃虽不能封后,但受圣宠的程度却令人咋舌称羡。沈贤妃喜爱牡丹,皇帝就命人把她殿前的花草全数除去改种此花。每次定量上贡的精美云锦皆送到沈贤妃殿中任她挑选完后再转送到其他妃子的宫殿,甚至连两宫太后都得用她挑剩下的,如此之事不胜枚举,却从中能看出皇帝对她的宠爱程度。
一人受宠,全族获益,沈家以不容旁人小觑的速度发展成为京城最有权势的三大家族之一,逐渐有能力与田家对抗。而明白田镇一党是沈家发展扩大路上不容忽视的绊脚石,沈家自然不遗余力于明暗两面与田家为敌。
因为宠爱沈贤妃,隆庆帝看似是站在沈家这一边,时不时在里面煽煽风点点火,让战局变得更有趣一些。沈家这一边认为有皇帝撑腰,更是有恃无恐,日渐明目张胆地不断削弱田家的实力。
经历过皇帝利用清吏之事企图铲除田镇一党的事年,面对嚣张的沈家,田家一反以前的作风,不断退避忍让小心行事,深怕被皇帝再抓住什么把柄。在经过长达半年的沉默之后,田家才终于爆发,这次田家握住强而有力的谎据,直指深居后宫的沈贤妃。
五月边关将领的哗变事件竟是沈家暗中操作,沈贤妃利用美貌色诱这位将军,令其色欲熏心之下企图起兵覆灭皇朝以夺皇权,以求得美人归。而田家出示的证据便是沈贤妃写给这位将军的书信,字字述衷情,字字哭诉宫中苦闷,字字表达对这位战功赫赫威武将军的爱慕,隆庆帝看罢龙颜大怒,立刻派人把沈贤妃锁在寝宫中不得出入,不准任何人探视,沈家人一一被捕入狱。
沈贤妃直呼冤枉,而这时田家又出示沈家曾经数次与这位将军有过往来的证据,证明沈贤妃在入宫之前就与这位将军暗通款曲私定终生。
在证据面前,气伤黯然的隆庆帝闭门不出,数日后下令对沈家上下近三十人全部押赴刑场处决,其余人等女子贬为乐籍,男子发配充军,对于沈贤妃的处决,隆庆帝让人送去鸠酒一杯。
在鸠酒送出去时,隆庆帝也去了,对着眼前哭着跪倒在地上狼狈不堪的女子,他沉默不语。已经陷入绝望之中的沈贤妃一见到隆庆帝,立刻充满希望地爬到他的脚下,抱住他的脚哭喊:「皇上,妾身是冤枉的,皇上!妾身是认识这位将军不假,但与他真的没有半点儿女私情啊皇上……皇上,皇上!求求您救救妾身,要是妾身死了,靖熙他就没了娘了!」
隆庆帝把其他人叫出去,待大门关闭屋中只剩他们二人时,他一脸怜惜地蹲到沈贤妃面前,扯出一张绢子轻柔地为她拭去脸上的泪渍,一边低声道:「乖,不哭不哭,朕当然知道你是无辜的,因为田家找到的那封信,是朕叫人仿你的笔迹写好再塞入这个将军的书房里的……」
沈贤妃呆住,怔怔地看着眼前柔情似水的皇帝。
皇帝一脸温柔,手一松,沾染她泪水的绢子便飘落在她的裙襬之上。
「联再告诉你一件事,让你失去孩子的安眙药中混入的毒药,也是朕让你身边的宫女偷偷放进去的。」
皇帝站起来,浅浅的一抹笑万种风情,却让人不寒而栗:「你很乖,让你家人帮朕削弱了田家的实力,朕不会让你死得太痛苦,也不会杀光你的家人,至于我们的儿子靖熙,朕会好好照顾,你放心去吧。」
皇帝走出去了,在打开的门射进来的刺眼光芒中,无数禁卫冲进来,沈贤妃被按住,由太监强行灌入鸠酒,永远合上眼睛的那一剎,沈贤妃的眼中还是充满难以置信。
一个曾经风光无限的妃子和她的家族就这么消逝了,而身为皇子唯一幸免的靖熙则被送到另一宫无子的嫔妃那里养育。
平安六年年初,正值新春佳节,在全国百姓欢度节日的时候,还没等在与沈家斗争中损失惨重的田镇一党缓过气来,皇帝的亲军包围了田家,以田镇诬陷朝廷命官谋害沈贤妃的罪名被捕,全家人被押解入狱。而查明这件事并上告皇帝的人,正是身兼户部侍郎之职的刑部郎中郑容贞。
他查出,田家出示的已死去的沈贤妃的书信乃别人仿冒,沈家企图叛乱谋权一事不是事实。陷害沈家的,自然是曾被沈家压制而心生怨恨的田家。不仅如此,郑容贞还握有田家人以及田镇一党众多官员的无数罪证。
和以前的四仕之案一样,这件事隆庆帝处理得雷厉风行,田镇以诬陷朝廷命官、结党营私、把持朝政、卖官鬻爵等等数条罪名被判斩立决,其家族被满门抄斩,与田镇关系颇深的其余官员同样背负无数罪名,重则处斩抄家,轻则罢官贬籍流放。
在田镇被捕的同时,手忙脚乱的田家曾经试图联系身处深宫的皇太后,却被早有防备的皇帝派人守在宫门外把来人全部拦截,皇宫完全被重军封锁不准人随便出入,别说外面的消息传递宫中,连只苍蝇都甭想飞进来。等到在宫中过年的皇太后知道此事时,田镇已被处斩,田氏一门在死的死、流放的流放之后,就此消散。
皇太后知道消息的那一日,向来注重仪容的她披头散发地撞开乾清宫的大门,望着高坐在御座之上的皇帝,悲愤莫名。
「皇上!」
早在等候她的到来的隆庆帝无畏地直视她。
「太后。」
皇太后红着眼眶上前数步,颤着声道:「皇上,你怎么能……怎么能……我是你母后,他是你外公,他们全是你的亲戚族人啊!」
「母后,从小教导朕心狠手辣的人不正是你们吗?」皇帝冷笑,「无视朕的权威,逼得朕不得不动手的不正是你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