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自己的选择没有错,不是因为堂堂皇子明白何谓恋爱,而是李隆基懂得尊重别人,尽管他始终介意那句“我需要你、你贪求我,想不到这么快就可以来到最理想的结果”,不过他只能当作是李隆基理智乱狂的胡言乱语。
如果不这么想的话,那无非是诉说这一切,只是个圈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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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都洛阳。
结果李隆基一行人在朝会前六小时才抵达……
各位以为是楚王李隆基太受人民百姓的爱戴所以拖延了脚步吗?
才不是,除了长安一些离隆庆坊较近的街坊居民看过一百五十岁的皇子长相以外,其他人对“楚王李隆基”长成什么模样皆一片模糊,更别说离长安有点儿远的洛阳了。
那么是因为这票人的颜值太高被乡亲里民围观而延宕了行程吗?
不,其实比起重视外在更相信内在的唐朝百姓,根本不计较颜值高低……话是这么说但长得好看,买东西还是有打折的。
之所以拖到朝会前六小时才进城的最大原因,是好管闲事的乡下人特别喜欢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行侠仗义济弱扶贫,他们在路上前前后后总共遇到四次农民与政府官兵起冲突的场面,崭世鸰知道不能暴露李隆基的行踪,这群朝廷人马说不定有几个看过楚王,若对方是敌对政党的爪牙岂不是吃不完兜着走?因此崭世鸰小心谨慎利用调虎离山之计,声东击西地引开官兵,解救那些义愤填膺的农民。
这四次遇到的百姓都是来自巴州。
是那个被李隆基含糊带过的地方。这就是乡下人对巴州唯一的概念。
在楚王没有阻止也没有打岔的情况下,崭世鸰向这些人打听巴州目前的处境,得到的讯息是天后得到政权没多久,就派重兵驻守巴州外围,不允许任何人进出,除此之外还打造高墙将巴州封锁起来。
所幸有些巴州人到外地工作得以逃过一劫,这些人非常想知道为何武则天要这么做?女皇帝没有给出半个答案,于是这些巴州人经常集结起来反抗政府,运气好一点就是在牢里吃几天的硬馒头,运气差一点就……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崭世鸰听来听去得到一个结论,不管是巴州人还是外县市,没人知道武则天封锁巴州的原因。
当然李隆基肯定了解些什么,不过乡下人察觉到这位一百五十岁诈欺青年的态度就是——没关系你可以到处探听,但是最重要的部分得等我心情好的时候才会告诉你。
崭世鸰不是什么性急的人,况且目前优先处理的是如何让李隆基成为法定接班人,按照规定,每位候选者可以带两名幕僚前去朝会,他可以利用这个时候好好观察对手阵容的实力水平。
长安有东西市,洛阳有南北市,两者繁华景象不相上下,诚如之前李隆基的叙述,洛阳确实很多舶来品与来自外地的卖艺杂耍旅团,有许多新鲜的玩意儿是长安看不到的。但崭世鸰发现洛阳胜过长安的不止是稀有罕见的外国货,这地方的朝廷官兵几乎随处可见,其实想想也就了解了,崭世鸰在光天化日之下就目睹过农民如何反抗条子,果然无论到哪个时代、哪个地方,一个国家最混乱的地方就是首都……
匆匆扫过洛阳街头的日常生活后,一群人就去上阳宫晋见武则天。面对国家元首的基本礼仪崭世鸰至少有概念,大唐帝国不比二十一世纪开放随和,穿吊带裤跟蓝白拖也许可以跟欧巴马聊聊,但如果拿这身装扮打算踏进高端大气的上阳宫,恐怕还没跨过门槛就被左右卫兵带去不知名的地方草草埋起来了吧。
出发去洛阳前,乡下人有跟李隆基确认上朝装备,那时正独自品尝岭南桂花博罗,正为再过不久要去神都洛阳向不共戴天之仇的武后报告对国家目前的建议与想法,因而心情忧郁的一百五十岁皇子,只是淡淡看了崭世鸰一眼,那眼神清楚写着“别拿这种小事烦我,没看到我正闷着吗”,崭世鸰只好摸摸鼻子去问已经规划好要去哪间怡红院逍遥的姚崇,幕僚长姚崇只是拍了拍乡下人的肩说了“放心交给郎君吧,他美感独特”。
正是因为他美感太独特了才要烦恼啊啊啊,听到姚崇的回答乡下人当场内心数千万雄鹿奔腾,想当初那件在百花撩乱订做的衣服,害他每天都得想不同的理由向李隆基解释为何他死都不要穿,这完全不符合他低调的人生哲学。唉,总之他真的很烦恼李隆基会准备什么样的上朝服,他已经为这种破事烦恼好几天了。
别问李隆基为何如此郁闷,这位皇子每次去见武则天都是一脸全世界欠他好几亿的死人脸,去神都洛阳前借酒浇愁是例行公事。
踏进洛阳皇城后,让崭世鸰胆颤心惊的朝服终于来了。
上朝前一群人跟着内侍[11]一同去别苑更换衣服,乡下人暗地流着冷汗等待内侍打开放置朝服的箱子,一入眼便是几件深色朴素的衣服,样式简单不失端庄典雅……崭世鸰见状,沉沉压在他心中的大石头终于放下(所以说执行长你把心思花在这种地方真是莫名其妙)。
换好衣服,李隆基一行人在前往上阳宫的路上,遇到两票人马似乎在商量什么事。
大庭广众之下就在皇城走廊里密谋起来,这个天时地利人和怎么想怎么怪。崭世鸰暗自叹了一口气,迅速把这两票人马看个仔细。其实严格来说,应该是一票人马和一名穿着瑰丽服饰的美男子谈话,这位美男子乡下人认得,正是绝世双妖的其中之一。
与他小声讨论的是位国色天香、貌美罕见的少女,崭世鸰顿时眯起眼。如果他没有猜错,少女的身份是——
“是安乐公主李裹儿。”张九龄在崭世鸰耳旁说着:“和她谈话的人是张易之,天后宠信的小官。”
张易之,绝世双妖兄弟里的哥哥。崭世鸰想起那天在隆庆坊庭院时的情景,双妖与武则天的距离最近,弟弟专门煽风点火制造事端,但攻击力低下,随随便便就被他和姚崇给打发掉。至于哥哥张易之,这个人除了偶尔在武则天身旁低声交谈几句以外,其余时候都是冷静观察所有变化,既不插手也不回应,仿佛是旁观者一样。
察觉到有第三方,少女与美男子停止对谈,并且不约而同地将视线转向李隆基等人,少女那张貌如天仙的脸蛋在瞬间露出嫌恶唾弃的表情。
“还以为是谁,原来是经常拿厨余给奴才吃食的伪善者,我远远就闻到你们身上飘散而来的恶臭体味,寒酸的隆庆坊果然连热水也没有,真是肮脏死了。”少女边说,边掩住口鼻。
结果是一位天使脸蛋、恶魔心,不对,是蛆虫心肠外表年龄诈欺的少女。李隆基都一百五十岁了,他的堂妹应该年纪也不轻,那句“经常拿厨余给奴才吃食的伪善者”应该是指李隆基帮助少女的异母兄长李重俊这件事吧,真的是……只会在嘴巴上逞一时之快,要是少女有点本事,根本不会让异母兄长有机会跟她争夺候选人之位。到头来不过是政治斗争上光鲜亮丽的牺牲品罢了,连想要狠狠击败的兴致也没有,太无趣。崭世鸰眼里闪过食之无味的烦躁看向其他地方。
“……”目前为止几乎没有任何情绪流露的张易之看了楚王人马一眼,淡淡说了一句:“朝会即将开始,也请诸君尽快入内。”说完便走了。
少女似乎还想和张易之说些什么,但美男子头也不回地离去,少女只好忿忿地怒视李隆基一干人,随后跟着快步前往上阳宫。
“别看她这副德行,义兴郡王李重俊吃过安乐公主不少闷亏。”张九龄知道崭世鸰不了解少女毒蝎的心思与凶狠的手段,索性提醒他几句。
“李重俊活着对她或前太子有帮助吗?”崭世鸰问着。
虽然不知道乡下人为何这么问,张九龄还是照实回答了,“没有,不止安乐公主,韦妃和前太子也无所不用其极地想要置李重俊于死地,幸亏郎君还有宁王等人不断帮助义兴郡王,逃过一次又一次的死劫后,郡王总算能在这次王位候选里与安乐公主一较高下。”
“韦妃和前太子为何这般针对李重俊?韦妃不说,郡王好歹是前太子的骨肉,这位父亲当真可以不顾念血浓于水的情分杀害亲生子?”事实上说出这个问题前,崭世鸰内心早已有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