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瑾笑道:“我喜欢讲道理明是非的人。”
宋衡很想说一句我也很讲道理,你喜欢不喜欢?
然而想想也只是想想,倒是他听出了里头的意思,“阿瑾,你觉得我对太子太苛刻了?”
陆瑾本不该参合这件事,可是太子拜托他,那小心希望的模样,虽然胆小可并不会以势压人,他觉得总该为太子说一句话,于是点头:“我旁观着的确如此,大人你可不是如此冷酷严苛的人,小裴将军这样跳脱的性子您都无所谓,为何对太子要摆出如此高冷模样呢?”
宋衡想了想,暂时沉默了下来。
陆瑾最后道:“我觉得越是胆小的孩子越不能冷着脸色斥责,您该多多鼓励他,给他信心才是,毕竟撇开太子这个身份不谈,他还是您的外甥,本该多加照拂的。”
宋衡看着陆瑾那认真的表情,突然哧笑了一声,一边笑一边点头叹息,“我明白了,只是阿瑾,你跟太子的年纪不过一般大小,可能他还比你大一些,为什么你能说出这样老气横秋的话来,也没见你养过孩子?”
陆瑾闻言一愣,接着尴尬撇开脸,心说加上上辈子我的年纪比你都大,如今也只是老黄瓜刷了新漆看着嫩罢了。
撇开太子不讲,宋衡不再打趣陆瑾,他将文稿放在桌上,说:“这份报告几位将军都看过,他们没什么异议,你就依照着你的想法来吧,需要什么跟我说。”
陆瑾连连点头,“您放心。”
宋衡当然放心,他瞧着陆瑾,今日一天不见,心中便是想念,就是军中要不是为了这份报告他也懒得去,很想陪着陆瑾进宫混日子,刚刚说了会儿话才满足了些。宋衡瞥了一眼桌上,摊着陆瑾的图稿,似乎是为着医馆的事,于是问道:“太子的身体,阿瑾,你看什么时候可以让人放心?你的医馆也该开起来,那时候怕是没时间进宫。”
说起医馆,陆瑾有很多想法,他说:“过两天看看太子身体状况,估摸着可以加快散步速度加长锻炼时间,稳定之后我便可以抽身放在医馆上,其实我更想开一家医院,里面有门诊、治疗室、手术室、病房、药房……只是没什么设备,很多检查做不了,相关医务人员也没有,只能先出个雏形,慢慢地培养完善起来……”
说着说着,陆瑾便将自己花的草图拿过来,展示给宋衡看,毕竟出资人可是这位,作为将来的院长,他有责任向董事会反馈进度。
宋衡对一家医馆,或者说医院并不关心,然而陆瑾愿意跟他多说说话,表示亲近,他自是乐意的。瞧着说到擅长处眉飞色舞的心上人,他忍不住幻想着此刻若是陆瑾已经答应与他执手白头又该多好。
宋管家站在问凌轩门口,哄着何澜和孙白去后院紫云苑找两位姑娘去,别去打搅里头说得尽兴的两人。
第二日,当太子殿下照旧看到宋衡出现在宫门口的时候,那股泄气就别提了,果然陆大夫也是不行。
他正打算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如往常般见礼时,却听到宋衡问道:“殿下,昨日阿瑾同臣传达您的意思,不希望见到臣可是?”
宋衡此刻面无表情,似在陈述一件事实,可太子却紧张地捏着膝上拳头,惴惴不安,他怎么就忘了,不成功的第二天舅舅是会来算账的呀!
面对此刻的宋衡,太子很想就装个病晕过去,不过两位大夫就在身旁,他一时间想晕也晕不了,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陆瑾,很想问问,你昨日是怎么说的呀,难道就这么直白地交代了?
然后陆瑾忍笑着点了点头。
太子觉得真是前途黑暗,不过事到如今,他也没什么好推脱了,只得讷讷道:“是,是啊……舅舅在,孤,孤害怕……”
他偷偷地瞄了一眼宋衡,后者倒是没生气,该生的气昨天已经生过了,只是很冷静地问:“您怕臣什么,您才是君,臣该听命行事,不是吗?”
太子咽了咽口水,他觉得需要点勇气,环顾了一圈,唯一还面带微笑只有陆瑾,他忍不住多看了两眼,陆瑾又朝他点了点头。
好吧,破罐子得破摔,太子捏了捏拳头,说:“您每次见到孤,都黑沉着脸,孤从来没见您对孤笑过,就是笑也是带着嘲讽的,感觉孤做什么您都不满意,不是孤的舅舅么,为什么不对孤笑?您是不是不喜欢我?”
说到最后,太子吸了吸鼻子,是真难过了,“可我很喜欢您,您是大英雄,除了父皇,是我唯一的亲人,可父皇还有其他儿子,您却只有我一个外甥,总该有些不同吧?”
自称都变了,可见太子这话藏心里很久,今日终于趁着这个时机说了出来。
这在后世不过刚高中毕业的年纪,实在称不上大,会这样说陆瑾觉得很正常,太子就算万般不好,可从来没有坏心思,单纯一些,又有何不可?
陆瑾觉得宋衡对他太苛求了些。
太子说完,心情莫名舒畅了起来,他自小没了母亲,这份孺慕之情在他有了自己想法开始便存在了。
每次宋衡打胜仗归京,他总会油然而生一股自豪感,就是生病都能好受一些。
然而当他真看到宋衡,望着那带着杀伐之气走来的男人,见到他眉宇间露出的那丝不满,太子瞧着自己羸弱的身体,不够自信的表现,他知道自己让舅舅失望了。
之后宋衡越是不满意,太子便越害怕见到他,这种恶性循坏多年,到如今两人是习惯这种相处方式,直到宋衡陪着陆瑾日日耗在东宫,让太子终于质问出声。
他倔强地抬起头看着宋衡,等着他回答。
宋衡是真的意外,他的脸上带着明显的惊讶,他不曾想到太子是抱着这样的想法。
不喜欢太子?怎么会,那可是姐姐唯一的孩子!对他严厉,也不过希望太子能有一个储君的模样,就如陆瑾所说爱之深责之切罢了。
若是毫无相干之人,宋衡岂会如此良苦用心?只是如今面对这般质问的太子,宋衡觉得自己当真要好好想想今后如何对待他,这个孩子心思重,若不是被逼的极了,这话也是不会说出来。
宋衡软下了神情,带着些许温和的口吻道:“臣怎么会不喜欢您,只是希望您能勇敢果断,变得强大罢了,之前是臣偏颇,臣深表歉意。”
宋衡弯了弯腰,施了一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