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没领赏,也没要经费,回家的时候,甄琼还是颇为开心,见到韩邈就道:“邈哥,咱家的酒精又寻到新销路了!”
韩邈闻言不由一笑。韩家酒库所产的酒精,本就是不愁卖的。大部分都用在了自家的香水铺上,还有一小部分,供给了宝应观和其关联的药铺。将来产量上去时,亦可以当成原材料,为那些仿造香水的店铺供货。如此一来,总是能赚到大头,不愁利润分薄。然而琼儿这么尽心的帮他卖货,他怎会不喜?
“琼儿真是能干,这次是卖到了何处?”韩邈笑着问道。
“卖给官家了!”甄琼昂首挺胸道,“师兄请来的钱大夫,研究出了个助产的法子,需要用到酒精。若是能成,绝对是不愁卖的!”
韩邈闻言眉峰一挑:“助产还要用酒精?”
药铺买酒精,确实是为了治外伤,防止溃烂。但是助产,要酒精何用?
“生产不都是出血,会有伤口嘛。钱大夫说了,酒精杀蛊,就能防止外邪入侵。除了酒精,还要用到肥皂呢。把手和衣物都洗干净些,产妇和婴孩就能少生病的……”甄琼立刻把那套助产之法,详详细细跟韩邈学了一遍。
听完甄琼的话,韩邈沉吟片刻,突然道:“此法当真能行?”
“必然是能行的!师兄他们都寻稳婆试过了。官家还给了钱大夫官衔,说是将来要在太医院设一个衙署,专门推广此事呢。”甄琼可是得意极了。若不是他让沈括制出了显微镜,哪能捞到钱乙这样的人才?不说卖酒精了,光是让产妇少生病,让婴孩存活率提高,就是大大的功德一件。
谁料韩邈却轻轻摇了摇头:“此法推广,怕是艰难。”
“啊?太医院的也不顶事吗?”甄琼不由一怔。这可是朝廷颁布,由太医院主导的政事啊,怎会艰难?
“没人用过此法。移风易俗,又岂是那么简单的?况且酒精价贵,挨着患处又会生出剧痛,更难推广。”韩邈沉吟片刻,突然道,“那位钱大夫,我须得见见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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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乙可没料到,自己会被观主请回家中。更没料到,想见自己的,会是观主的“夫婿”。虽然早就听说过这事,但是亲眼见到人,还是让他生出尴尬,简直不知该如何应对。
韩邈又岂会让贵客感觉不适?笑着请钱乙坐下后,他就赞道:“钱学士提出的助产之法,当真让人惊叹。若是能推而广之,必然流芳百世,造福天下妇孺。”
听他如此盛赞,钱乙颇有些不好意思,赶忙道:“也亏得凌霄子研制出的显微镜和酒精。若无这两样奇物,鄙人怕是还不知染病根由,又哪能想出治病的法子?”
韩邈闻言,立刻正色道:“今日请钱学士过府,正是想谈那酒精。不知助产术中,可有别的东西,替换此物?”
钱乙不由皱起了眉头:“韩官人怎会想要换掉酒精,可是酒库供应不上?”
钱乙也知道,宝应观里用的酒精,是出自韩家的酒库。若是将来太医院推广此法,酒精的用度可就大了去了。韩家供应不上,也不出奇。但是为了这个,就要弃用酒精,是钱乙万万不能接受的。这可是治病救人,岂能因为一家的财路,就阻挠用药?
韩邈却摇了摇头:“钱学士说笑了。若是将来朝廷推广助产术,酿制酒精的,又何止一家?只是此物,价格终归不菲。就算产量增加,工艺改进,也要比正店的佳酿贵上数倍。寻常人家,怎么可能用得起?更何况,此物涂在伤处,会使人疼痛难忍。平日也就罢了,产妇体弱,如何受的住?移风易俗本就艰难,再有此弊端,肯用这法子的,定然更少。所谓良法,不该是天下谁人都能用的吗?”
钱乙张了张嘴,一时竟说不出话来。他确实没有想这么多。酒精价贵是必然的,好药哪有不贵的?若是预后良好,不知能省多少医药花销,甚至能救人性命。提前花点小钱,又算得了什么?况且产后用酒精,也不过是擦拭伤处,或是在婴儿的肚脐旁抹上。买一小瓶来用,应当也花费不了多少。
但是疼痛这事,钱乙就无能为力了。身为医者,他也亲自试过酒精的功效。这东西抹在伤处,可是钻心的痛,体表的皮肤尚且如此,何况受伤的下体,那滋味定然不会好受。更别说,这法子可是要跟以往的“风邪”之说抗衡,莫说民间,就是太医院怕都有不少人,对此嗤之以鼻。将会面对多少阻力,钱乙心中也是有数。
几重因素叠加,可不就难上加难了?若不改掉这些弊端,怕是他说破了嘴皮子,也不会有成效。
沉默片刻,钱乙道:“此法旨在杀灭细蛊。其实只要保持身体洁净,就能让患病的几率大减。若是按照此思路,把沸水放温,撒上点盐,用干净的麻布沾了擦拭,应当也有些效用。我回去后,也会钻研药剂,说不定能找出更温和的洗液。只是这些,终归不如酒精好用啊……”
听到他这话,韩邈颔首道:“若是能有替代之法,推广酒精就无碍了。”
“什么?”钱乙不由愕然,“你不是说用酒精不妥吗?”
怎么他想出了替代的法子,反倒能推广酒精了?
韩邈微微一笑:“世人多愚,若只给一个法子,定会心生抗拒。若有了高低贵贱,反倒会引人追捧。盐水擦拭,人人都能为之,又如何显出对产妇的看重呢?如此贫家有替代之法,富家也能改用酒精或是旁的洗液,潜移默化,风俗自然会改,岂不一举两得?”
钱乙:“……”
这思路,当真让人不好反驳。不愧是行商之人啊,就是跟旁人想的不同。
见钱乙的神情,韩邈就知他听进去了,继续道:“除此之外,宣讲也必不可少。将来成立衙署,推行此事,定要在《京报》上刊登。能否请钱学士提前写一篇小论,刊在我家的报上呢?”
“啊?贵府还有小报?”钱乙哪里听说过这个,有些发愣的问道。
“《日新报》正是我家操办。”韩邈含笑答道。
钱乙:“!!!”
就算他刚来东京不久,也知道《日新报》的大名啊。没料到竟然是这位韩官人办的!等等,这样的大报,他一个从未写过东西的人,怎好在上面发文?
额上汗险些下来了,钱乙赶忙摇头:“鄙人才疏学浅,从未写过文章,怕是不能胜任……”
“钱学士不必忧心,报馆自有人改稿。你只肖在文中写明产房不洁的隐患,以及应对方法便好。《日新报》如今一期也有上万销量,看到的人多了,对于今后朝廷推广,也有益处。”韩邈笑着解释道。
闻言,钱乙当真有些犹豫。毕竟官家把推广助产术的重任交给了他,将来还要新设衙署。若是不能成事,被天子责罚还是轻的,这么好的办法不能推广,才让他抱憾终身。《日新报》的名头,他也是听过的,之前国债发行,一日售空的事情,更是让其威信大涨。说不定写篇小论,当真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