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他把两本一模一样的书递给了清风、明月。清风瞧着那封皮印着的墨字,不由一阵茫然:“《梦溪笔谈》?难不成是沈司天出的新书?”
之前甄琼跟沈括一起研究印刷用的油墨时,清风才知道《日新报》上大大有名的“梦溪生”,竟然就是沈括。难怪那些杂文时长让人耳目一新,连他这个修道的都啧啧称奇。
只是恩师跟沈司天的关系再怎么好,也不必出了书就叫他们来研读吧?难不成又有关于炼气的说法了?
清风脑中浮想联翩,谁料甄琼一张口就给戳破了:“的确是存中兄的新书,这书可是卖了上千册,只一版的稿费都有五十几万钱呢。你们回去好好读读,回头也要写点杂文出来!”
清风:“……”
明月:“……”
不是,咱们道观吃的是皇粮啊,还有卖丹药和避雷针赚的钱,缺这五十几万钱吗?
还是明月想的少些,只是一呆就赶忙道:“恩师,吾等哪学过诗赋?记记笔记还行,可不会作文啊……”
甄琼却大大方方的挥了挥手:“放心,我看过这书了,里面连个生僻字都没有,跟话本似的。你们先好好琢磨琢磨,回头我再去义学请个先生,帮你们补补课。其实赚钱不赚钱的还是小事,咱们学造化的,岂能落于人后?”
一个半路出家研究格物的,出书都能卖那么多。他堂堂造化派传人,还是朝廷大道观的观主,自然也不能比人差了。甄琼都想好了,自己写一点,拿去让李格非给改改稿,再让徒弟们写一点,能凑成一本书就行。回头让邈哥帮他印了,得了钱还能给徒弟们改善一下生活不是?
明月的脸一下就绿了,当初在义学时,他读书就不行,背那些诗文更是坑坑巴巴,头痛无比。现在竟然不学数算,要改学诗文了?难不成是他给韩二郎出的题目太难,遭报应了?
清风却已经回过了神:“恩师,咱们观里的东西,不少都是禁外传的。若是出书,官家会不会责怪?”
甄琼明显一愣,他倒是没想到这个。是啊,观里的东西好多都要用在军国上,还有一部分得拿去赚钱,也不可能外泄。那他要写什么呢?
捏着下巴思索了片刻,甄琼终于道:“没事,咱们也可以写些不那么重要的嘛。譬如炼丹常用的矿物和生成的丹药,都有哪几种有毒,毒性表现如何。肯定也是有人会买的!”
清风差点没被呛死,干咳两声,他低声道:“若是出这个,恐怕只有道士们会买,卖不了多少本啊。”
甄琼眉头皱的更紧了,又想了想:“或者写写寻常家用的方子?用醋除水垢、发面时放碱面、石蕊验个酸碱之类的?应该也会有销路吧?”
这还真是一门心思用在赚钱上了。清风简直哭笑不得,看来一般的法子是不成了,他又咳了一声:“这事弟子也说不清楚,不过师爹经营报馆,想来沈司天的书也是他老人家出的,不如恩师先去问问他的意见?”
一腔热血都快被徒弟浇灭了,甄琼有气无力道:“那行吧,我先去问问。”
赚钱的事情,哪能马虎大意?说不定邈哥就有主意了呢?
※
“琼儿也想出书?”韩邈是真没想到,甄琼会跑来跟他说这个。难不成是见沈括的书卖到脱销,心中嫉妒了?
甄琼用力点了点头:“我造化一派钻研的东西,不比沈兄差。现在他一本书都能卖三千册,听说还要重印了,岂能坐视不理?我也是开宗立派的人,自然要著书立说才是!”
韩邈讶异的挑了挑眉,他还以为甄琼是眼热沈括赚钱呢,没想到还有这深意。然而话归如此,他还是摇了摇头:“你研究的东西忌讳太多,倒是不好大张旗鼓的刊印出来。”
就不说火药,护心丹之类的了,只是炼制酸碱的原理,就不好轻易外传。要是让有心人瞧去,韩家铺子里热卖的几样东西,立刻能被人仿了去。
甄琼也叹了口气:“可不是嘛,我还想弄些家用的方子呢,但是跟沈兄的杂文相差太远了,又俗套的很,也不知会不会有人买……”
韩邈哪肯见他苦恼,思忖片刻,突然道:“若不想着卖,只想著书立说,倒也不是不成。”
甄琼的眼睛一下就亮了:“还能出书吗?出什么样的?”
韩邈笑道:“你不是整日说些定式、定理之类的话吗?若是把这些整理出来,只在金丹门庭,或是士林中传一传,说不定能有奇效。”
现如今宝应观虽说声名大噪,但是在整个修道界还是个新丁,没有几代积累,是很难服众的。都不说内丹派了,只是金丹派如今还有不少分支,所传的丹经更是数不胜数。这些人跟甄琼自然是貌合神离,难说对于造化一派抱着什么样的心思。只凭甄琼一人支撑一个门派,肯定是不行的。
那若是把造化派的理论略略传播一下呢。不涉细节,只是些定理、定式,譬如之前甄琼提起的“大气分清浊”或是“聚元消元”的道理,是不是也能影响其他宗门呢?就如《日新报》,如今销量已经稳定在一万三千份左右了,只要刊在报上的东西,都能引来追捧,这就是占了传播广泛的好处。
甄琼平日琢磨出什么,根本没有私藏的意思,也都跟身边亲近的人,乃至观中的弟子们说的一清二楚。既然如此,推而广之也没什么不可。潜移默化下,定然也会有其他门派,乃至喜好丹术的士人被影响,研习造化大道,奉宝应观为尊了。
甄琼眼睛一亮:“这似乎可行啊!像是我派师长所传的‘万物此消彼长,总量不变’,或是‘金属可置换,性烈者更易析出’之类的定理就有不少。还有我自个儿研究的炼气法,大气中清气和浊气的比例,以及‘置换需元气’这样的理论,肯定能让那些金丹派的老道们大吃一惊!”
就像他那便宜师兄赤燎子,活到一大把年纪,也只凭经验炼丹,哪有总结什么理论?这些要是拿出去,肯定能震慑好多人呢!
见甄琼一点就透,也没有半分犹疑,韩邈笑了出来:“既然你有此心,就在宝应观也办一份报吧。不涉机要,只是探讨大道。不定期刊载些文章,对于丹道有兴趣的都可以求购。至于来稿,也能收,但是需要经过审查方能刊载。将来只凭这份报,就足以让你的名声传遍天下,成就宗师之名了。”
他可是知道甄琼的心思,老想着当个大宗师,或者自号真人。光是靠着朝廷封赏是不够的,最好能让宝应观成为名正言顺的金丹祖庭。也只有如此,将来不论天子如何更替,都不会慢待甄琼这一脉的传人。这才是真正的开宗立派,流芳百世啊。
这道理他听说过啊!甄琼也兴奋了起来。在大赵朝时,每个道观出了什么成果,都要给朝廷报备的。也唯有那些成果能经受住考验,得到朝廷和天下道门认可,才能成就大宗师、真人的名号。所谓真理,就是越辩越明嘛。只不过现在把朝廷审核,换成了宝应观审核。对于这点,甄琼是好不心虚的,谁让他的造化一派比大宋的金丹术强那么多呢?这可不就是舍我其谁了!
“邈哥说的太对了,我这就回去筹备报纸!嗯,就叫《造化论》好了。只论造化,不论其他!”他这是正儿八经的造化派刊物,才不登格物派的东西呢!
见他又高兴起来,韩邈不由笑道:“若是有什么需要,只管跟为夫说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