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奕无法原谅自己曾经一瞬间产生的动摇,正是那份动摇将他打入如今的绝望境地。
后来侍卫在树林里发现血迹的不远处找到了连薛那日带在身上的识蛊蝥,它正安静地待在竹筒中。由此可知,连薛应当到过那里。但是却没有再发现别的证据能证明月曾出现在那个地方。
宣奕面无表情地拿着竹筒,里面的虫子温驯安静,完全不见当日的异变,他却连自嘲都已变得无力。
魇情蛊?呵呵,若是世上真有这种可以操纵人心,令人产生如此真实情感的蛊虫,那他便认了。阿月早已经深深扎根在他的心里面,若要强行拔出,一定会将他的心也一并带出来。那时候,鲜血淋漓,他只会比死更痛苦。
更何况,那么美好的月,那么纯洁的月,怎么会是步步为营、包藏祸心的歹人?他不相信,绝不相信!
识蛊蝥的平静也证实了当日种种不过是一场阴谋。
可是已经晚了。他在月最需要他支持的时候没有伸手拉住他,于是一个恍惚间,他的阿月就不见了。无论他再如何后悔,再如何伤心,时间都回不到那一天。
宣奕甚至不敢过多踏足卧房。那是他跟月两个人的房间,虽然月搬进来不过十余天,但房间的每个角落已经留下了他的痕迹。衣橱里有他的衣服,妆镜前有他的发簪,还有,还有他们曾经共赴云雨的雕花床上,安静躺在自己枕畔的另一个枕头……
随着一天天的寻不到消息,宣奕再也忍受不了自己孤零零一个人躺在那张床上,身旁没有月的温度,再怎么捂,床也是冷的。他再也不要每天晚上在睡梦中跟月团聚之后,醒来后又要面对那空荡荡的另一半床榻。
天色渐渐黯淡,仿佛宣奕眼中寂灭的光。
突然,门被大力打开,宣朗胸口微微起伏,站在门口,神情复杂地看着宣奕。
他刚刚回到山庄,江栩已经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简要跟他说了。宣朗顾不得自己一路风尘,匆匆将萧隐凰送到凝晖苑后,便立刻赶来宣奕书房。纵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眼前的情景还是刺痛了他。
他素来坚毅的兄长,此刻仿佛是一碰就碎的枯叶,脆弱得叫人心疼。就算他心中原先为了月的事情对宣奕有一些埋怨,现在也是无论如何不忍心说出口了。
“大哥。”宣朗轻声唤道,走近宣奕跟前蹲下,拦住他又要灌酒的动作,“我回来了。”
宣奕的目光出现波动,他抬眼看向宣朗,如果说现在还有什么事情能让宣奕从颓靡状态中振奋些许的,宣朗的归来无疑是其一。他没有忘记宣朗前番出门的目的。中原医术对蛊毒本就研究不多,凉梦又是一种少见的蛊,自从连薛销声匿迹后,这段时间他再没能找到一个可以为卢清瑟解毒的大夫。
只能将希望寄托于神医萧家了。
“你有没有把萧姑娘带回来?”宣奕抓住宣朗的胳膊迫切道。
宣朗面部表情忽然吃疼地扭曲了一下,“嘶”的一声倒吸一口冷气。
宣奕一惊,立刻拉起宣朗的袖子道:“你受伤了?”
衣袖卷起,只见宣朗左手小臂上缠着绷带,隐隐透出红色的血迹。
宣奕眼中浮上一层阴翳,道:“怎么回事?谁袭击的你?”
宣朗先说了要紧事:“萧姑娘我已经接回来了,才送到凝晖苑,现在正在给娘诊脉。”然后方道:“我也不知道袭击我的人是谁,但他们显然训练有素,武功不低。”
“我出发前往凝清山的时候,一路小心防备,最后却平平安安抵达,我便以为之前或许是多心了,再加上想尽快赶回山庄,归途的时候便失了防备,结果路上被人设了埋伏。”宣朗神情难过,“我们的侍卫,只有八个人跟我回来了,季珩也伤的不轻。”
宣奕叹息,拍了拍宣朗的肩,目光变得深邃。攻击宣朗的,究竟是属于哪一方的势力?
宣朗吸了吸鼻子,又道:“不过奇怪的是,那群人虽然对别人下手狠辣,但是却想将我活捉。”
“你确定?”宣奕皱眉。
“确定。”宣朗回忆着当时情景,然后抬了抬胳膊,“要不然我就不只是受这点轻伤了。那个时候有人摸到跟前要对萧姑娘下死手,我回剑不及,情急之下用身体去挡,对方立刻改变剑势,只从我胳膊上擦了过去,然后我还听到他们领头的说什么‘抓活的’一类的话。”
宣奕垂眸思索。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了,他觉得自己缺少一根关键的线,将它们串联起来。
“走吧,去娘那儿。”宣奕向宣朗道。宣朗道:“我先过去,你把自己收拾好再去,这一身酒味的别熏着娘。”
宣奕苦笑一声。宣朗走到门边,转头望向宣奕,欲言又止,他有很多话想说,但又清楚地知道在月没有下落之前,说得再多也是枉然,最后只好凝成最简单的两句:“哥,你别担心,我们一定能找到阿月的。”
宣奕眸光颤了颤,轻轻点了点头。
第80章【四十六】暴露(上)
等宣奕收拾停当赶到凝晖苑的时候,便看见宣朗手中端着卢清瑟喝了一半的药盏,脸色无比难看。
宣奕心中咯噔一下,难道药里又被人下了毒?
宣朗见他来了,立刻道:“大哥,原来娘喝了那么多药丝毫没有起色是因为这药里被人放了化解药效的药物。”
宣奕神情严肃,目光沉沉地落在宣朗手中的药盏上。虽然不是毒药,但也同样恶劣。这样日复一日地拖下去,卢清瑟最终还是逃不过一个“死”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