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神一下子变得悠远,又似隐藏哀伤,西门吹雪已不必再问,就已得到了他的答案。
西门吹雪又沉思了片刻,几不可察的对顾无忧点了点头,突然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风吹过梅花林,扬起些微的枝叶与花朵碰触的声音,他的人忽然已消失在了暮色里。
顾无忧收回了目光,继而迎上了老管家欣慰的眼神。
顾无忧道:“……”
你别这样看我,我有点瘆得慌……
老管家对他摇摇头,笑道:“看少爷的样子,好像是对自己的武学有了突破灵感,回去领悟了。”从小当做儿子一般看待的少爷在武学上有了突破,老管家自然替他高兴,连带着看顾无忧都从“一般路人”变成了“非常顺眼”。
他一直觉得他们家少爷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冷了些,这冷还和顾无忧表面上的淡漠不一样,是真的万事皆不挂心。这些年除了陆小凤与老管家,西门吹雪就再也没有对旁人表现出半分关怀了。
也幸好还有两个人保住了西门吹雪身上的人气,不至于令他完全陷入剑道之中,独身一人,愈走愈远。
所以老管家一直待陆小凤态度十分友好。如今来了个顾无忧,虽然与西门吹雪对话不多,却为他一直以来坚持的剑道提出了新的思路,而这点思路,很有可能让西门吹雪再“像人”一点。
西门吹雪太孤独了,孤独的像是冰封万年的玄冰一般。
即使他自己不觉得,或者已经发现了,也毫不在意。
顾无忧听了老管家的解释,不禁一愣。
……不是吧,他不过有感而发而已,有这么厉害吗?
短短几句话就能让剑神顿悟,这说出去能让所有人大跌眼镜吧?说不定还会让大批剑客对他趋之若鹜。
顾无忧略想了想那个场景,不由得略无语的摇头将这点想法抛去了。
……这都哪跟哪啊!
天色已晚,主人又自顾自去领悟剑道了,老管家便为顾无忧准备了精致晚宴与几名贴心的侍女,服侍他吃过饭后去歇息。
说实话,这么久以来,顾无忧见过的侍女实在是少极了。不管是刘正风那里还是花家,引路服侍等的都是男仆人,女性数量少的简直不像是身处一个美女多如云的武侠世界。
……或者正因为身处武侠世界,不管好看的不好看的姑娘们都冲着几个主角去了,他见到的才这样少?
身旁忽然多了几个貌美如花的妹子,顾无忧还十分不习惯。
他拒绝了几女近身服侍的请求,语气淡漠又疏离:“几位姑娘自可先去休息,待贫道有需要时,自会叫几位进来。”
等周围终于没有人了,顾无忧舒了口气,伸手试了试门是否关好了,这才一件件将身上衣服脱下搭在一旁屏风上,抬腿迈进浴桶中。
热气氤氲,舒适的水温令顾无忧渐渐放松下来,洗去一身疲乏的同时,眼中也不禁露出些许沉郁哀伤来。
他本不欲细想近几日的事情,可人一旦放松下来了,就禁不住要想一想以往的事情,想一想那些深刻的,令人想忘,也忘不掉的事情。
顾无忧再次想起花满楼。
敏锐聪慧如他,想必一定已意识到自己那不同寻常的态度。他或许已觉察到了自己未付诸于口的委婉拒绝,深怕再次纠缠,会让自己对他更产生什么不好的印象,这才没有在那天早晨,自己向花如令告辞时露面。
顾无忧本来在想,如果花满楼那天早晨出现在他的面前,他要用怎样的态度去面对他。要他再向那天晚上一样与花满楼保持距离吗?他只怕自己已没有这样的勇气和决心了。
感情最是无法控制,最是折磨人。
顾无忧缓缓闭上了眼睛,纤长浓密的睫毛随不宁的心绪微微颤动着,竟令他的神情产生了从未有过的脆弱。
他骨节分明的手慢慢抚上自己的心口,缓缓握紧,只觉得心口像是被细密烧红的针一点点扎的千疮百孔,又仿佛被铁蒺藜裹住收紧,刺的血肉模糊,已看不出那一团肉的本来形状。
啊,我已这样难过了,它竟然还是在跳动的。
花满楼,你呢,你也和我在忍受一样的痛楚吗?
……
花满楼在弹琴。
琴是曾让顾无忧抱过的玉竹秋光,曲是曾给顾无忧弹过的阳春。
只是听的人已经换了。
楚留香坐在花满楼对面,他的面前摆着几坛五十年的女儿红,原本这样的好酒放在他面前,楚留香是一定要开怀畅饮,喝个酩酊大醉的,可是现在不要说醉,他就连碰也没心思碰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