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苦和快慰。幸福和仇恨。发狂的思念和刻骨铭心的记忆。
复杂的情绪只在男人脸上交织了一刹那,最终落回深深的眼底,成为黑暗的狂热。
男人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
狂热也被硬生生克制下去。
“老师,能听见吗?”
高杉在念“老师”这个称呼的时候,声音非常柔和。
“我们的商队路过异星的时候,发现了身受重伤的老师。其他事情,先等老师好起来再说。什么都不用想,这里非常安全。”
松阳眨眨眼睛,稍微拧起了眉。
……骗人,你才不经商,也不是卖增高鞋垫的!
因为不明原因导致的无法自愈,松阳在医疗罐里百无聊赖地泡了好些天。放置医疗罐的舱室也进行了大面积的改造,摄像头和枪支被全部撤走,装上明亮的光源,连冰冷的金属墙面都被重新刷漆,地面上铺设了榻榻米。
由于医疗罐的阻隔,松阳虽然可以听见高杉的声音,但却无法很好地出声表达。高杉每天都会抽空过来陪陪他,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什么经商趣事,松阳眉眼弯弯地听着,心里想的是出来以后怎么把这孩子揍到跟他说实话。
但当医疗罐撤下以后,松阳发现别说揍人了,他连要站稳都非常困难。
“这段时间,松阳先生还是需要卧床休息。”
高杉皱着眉,回头剜了鬼兵队不争气的医疗兵一眼。他用布料柔软的衣服把湿漉漉的松阳包裹起来,很小心地把人抱到榻上去。
“晋助,现在离地球是不是很远呢?”
“是。”高杉回答,“老师不用担心,已经在加速返航了。”
松阳在空中虚握了一下苍白的左手,难怪他感觉不到任何龙脉的力量。心脏部位的阿尔塔纳碎片也还死死地嵌着,高杉说,等到松阳身体状况稳定些,就会再动一次手术。
高杉正坐在距他一臂之遥的位置,看着松阳缓慢地撑起身子,靠在身后的枕头上。一绺浅色长发随着动作从耳后滑落下来,落在起伏不匀的淡白胸口。
男人下意识要伸手去撩。左手明明伸出去了,放在地上的右手却发狠地一抓榻榻米,他又克制着把手收了回来。
“晋助?”
松阳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只看到了紫发学生平静的脸。
“老师。”他温顺地应了一声,“真的没想到老师还活着。当年没能从狱中救出老师,作为学生,我自责得恨不得切腹自尽。但是老师说过,无论如何都要美丽地活下来,所以忍痛苟活到了今天。想想实在是万幸,如果那时选择自尽,今天就不可能再见到老师了。”
重逢的三个学生中,高杉是接纳他时最平静得体的一个。
他刚要开口道歉,对方一句淡淡的“是我们做得不好”把他堵了回来;他绞尽脑汁想该如何解释自己的起死回生,对方又抛出一句“只要老师还活着,一切都无所谓”。
作为思维最缜密、人情最练达的一个学生,高杉似乎一直在仔细揣摩着松阳的想法和情绪,尽可能地让松阳感觉舒适。
松阳只好说:“其实,不久前我去见过银时和小太郎。不知道他们有没有跟晋助提起过呢?”
男人微微挑了一下眉,黑沉沉的目光放在榻榻米的一角上。
“……倒是口风很紧。”
“回去可别打架喔。”
“好,不会打死他们的。”
松阳状似无意地:“说不定晋助撞见我的时间更早呢?”
高杉真情实意地皱着眉回想:“确实没有。”末了又微笑着抬起暗沉沉的眼睛,“是不是老师,我当然能够分辨。”
跟晋助相处时的感觉,同小时候差别并不大。他原本就是外冷内热的孩子,长大以后褪去了那层小傲娇的外壳,真如他想象的那样,变成了一个非常体贴的好男人。
尽管身上依然披着骚气的紫金蝴蝶浴衣,但他总算会好好地把里衣穿上了。前天松阳在高杉衣服上嗅到了淡淡的烟味,稍稍咳了一下,第二天就在垃圾桶里见到了被掰断的烟斗。
鬼兵队的各位也时常会来舱室溜达一圈。一开始总是一副准备英勇就义的模样,大概是被松阳生化武器一样的笑颜晃多了,多少也能憋出一两句正常的日常问候。松阳看见那个叫万齐的墨镜男人总是背着一把三味线,好奇地多看了两眼,高杉就回头朝他说:“万齐,把三味线拿来给老师看看。”
松阳忙摆手:“不,单纯只是没见过会背着三味线战斗的武士——”
万齐:“……实在很抱歉,在下的三味线都是贴身带着的……”
高杉好整以暇地转过头,在松阳看不见的角度,朝他露出可怖的狞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