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发男人一愣,眼睁睁看着被圈在自己怀里的温软身体倒退了出去,一路退到了门边。
松阳的神情不像是突然毒发,或是不适应学生的拥抱;他甚至自己看起来也有点懵。松阳退到门口时扶住了门框,勉力维持平静的笑颜,温声道:“晋助,突然想起有点急事——”
扒住门框的手也被扯掉了。松阳被身体里的虚连拖带拽,差点从旅馆破旧的楼梯上滚下去,在墙壁上的小书架上磕青了额头,又踢翻了门口给野猫的食盆,在旅馆老板怪异的目光下磕磕绊绊到了街上去。
高杉依然愣在原处,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臂弯内:???
“……虚,虚?”松阳竭尽全力把想抓住自己长发的手臂放下来,为了不让街上川流不息的人群对他投以神经病的目光,“至少先回私塾——”
看样子连私塾都回不了。他脚下一绊,撞翻了一摞叠得高高的废弃漫画,径直摔进了一处无人的小巷子里。
这次虚出现的情况不同以往。
有时候松阳都觉得自己的身体成了一间旅馆,虚高兴就回来坐坐,不高兴就摔门出走。如果说这次有什么不同,那就是以往虚回来之前,他会有被接近的预感——这也是为什么之前他从其他世界回来时,虚总是一副早有预料的表情等着他——而这次没有。
虚就像是凭空成形似的,在那片未成形之沼凝结出来。
(还以为终于能了结了。)
虚的血红眼瞳沉沉冷冷,声音也是沉沉冷冷的,仔细听居然有点颓丧的意味。
(结果还能从龙脉里重生,而且一睁眼就是让人作呕的画面。)
松阳无奈地支着身子,从脏兮兮的地面上坐起来。好像虚每次出现,都能把他弄得狼狈不堪,顺便把恰好在他身边的人都虐一遍——
等等。
虚这次居然没有对晋助动手?
时隔多月,松阳再一次立在那片意识中的沼泽里。
黑色的水面不像往日及腰,浅浅地盖着脚踝,水面上有无数樱花打着旋漂浮着。虚扶着腰间的刀孤零零站在水中间,垂着红眸不知道在想什么,刘海也没捋上去,看起来居然难得一见地温顺。
虚凝视了松阳足有半分钟。
看够了,也不说什么,冷着脸转身就走。
虽然身体习惯性地戒备着他,松阳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发胶……不够用了吗?)
虚:……
他当然死也不会告诉松阳,自己被琦玉一拳轰上了月球以后,那段日子是怎么过来的。
是生还是死呢?他自诞生就未曾死去,所以连死亡的[无感觉]是什么感受都不清楚。理智上知道人类是不可能在这种环境存活的,但是残存在身体内的龙脉血依然在顽强地运作着。
然后有一天,体内仅剩的阿尔塔纳终于用光了。
这就是[终结]了吧?
他想。
死亡这种东西,似乎也没有想象中的温柔。
只有无边的黑暗与孤独——跟活着的时候,不还是一样么。
然后他零零散散地想起了一些往事。
那种无关紧要的事情,他自己早忘掉了,估计松阳也不会记得。
意识中止似乎只是一瞬间的事。下一秒就从龙脉重塑完毕,他照旧好好地活在松阳身体里。
……妈的,这样都死不了。
虚难得不搞事,松阳望着他黑漆漆的背影,总觉得他似乎受了很大打击的样子……
但是他俩对立太久了,他又不能像对学生一样,上去就把人家抱住;虚大概会认为松阳要背刺他。
莫名其妙把松阳拖出了两条街,又莫名其妙地坐在意识深处不动了,这次回来的虚总觉得哪里怪怪的。虽然重新掌控了身体的主权,但是松阳依然很小心,回到私塾后把大门关好,然后称病停课了几天。
这段时间就算虚不在,他身体里的毒素依然会不时发作,所以当松阳拉开抽屉,看到只装着寥寥几颗药片的瓶子时,还是头疼地叹了一口气。要请晋助帮他再带一批回来的话,免不了又要让学生们担心半天了。
虚用他的眼睛看着药瓶子。一般这种时候,虚魔王都会逼逼两句,类似杀敌三千自损八百,什么为了人类那种爬虫不惜自虐什么的,这回却什么都没说。他的沉默反倒让松阳讶异了半天:他甚至在想虚是不是在外面遇到了劲敌,把虚虐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