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总得说来,虽然谢萌的这个宴会,有许多不能让君子直视的东西,但是因为坐在主位的钦差大人非常君子,带得众人也不得不君子了。
卫衍本来还有点担心,谢萌会不会硬塞给他一个美姬,到时候他拒绝费力,不拒绝更是给自己惹事,不过一直到宴毕,谢萌也没有再提起这事,仿佛他刚才只是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
不管他是忘了,还是真的在开玩笑,卫衍都不会傻到自己去提醒他,终于安安生生度过了洗尘宴。
不过他放心得明显太早了,很快,他就发现,真正的重头戏并不在洗尘宴上。
等到他们一众人等回到驿馆,拱手道别,各回各屋后,卫衍就在屋里发现了惊喜。
“卫大人,奴家奉知州之命,前来伺候大人,盼大人怜惜。”刚才席间领舞的美姬见他进去,屈身下拜,声音柔美,姿态婀娜,眉目中更是情意绵绵,就算是铁石心肠的人,见了她也要马上变成绕指柔。
“来人。”卫衍见到她,却犹如见了鬼魅一般,沉声向外喝道。
“大人,有何吩咐?”听到他的叫声,马上就有随从应声而来了。
“将她送回去,替我多谢知州大人,不过我的屋内有重要物事,实在不方便留人。”卫衍这理由不算是瞎扯,他的屋里的确有重要的东西,不过知州的人,按理来说是信得过的,当然他要是觉得信不过,别人也不能和他较真。
“是,大人。”随从见他在外这般小心行事,自然不敢拖他后腿,急忙把人给送走了。
到了这时,卫衍才算真正松了一口气。
虽然最后发生了这么个小插曲,不过这一日总算是平平安安过去了。
次日,卫衍等京都来的众人,与幽州主管此案的官员协商,定了行刑的日子时辰,然后开封案卷,开始核对身份。这项工作有大理寺的官员负责,卫衍要做的就是坐在旁边喝茶,顺便盯着他们干活。
正事不用他操心,他一边喝茶,一边烦恼着他此次要办的另一件事。
那晚太后召见他,除了说一些勉励警告他的话之外,还交代他来幽州办一件事,只是他在幽州人生地不熟的,实不知道此事该如何着手,他烦恼到日头西落还是没有头绪,只能找来幽州主管刑事的主薄询问。
“大人是问幽王府没官拍卖的仆从奴婢?此事由户房的人主持,下官叫人带大人过去。”出乎他的意料,此事极其简单,被卫衍问到的那个主薄,很快叫来个差役给他带路。
幽王府并幽州各级官员被没官的奴婢,都关在一个很大的院子里面,外面有官兵看守着。卫衍表明来意后,马上就有差役帮他搬来厚厚几大册名单。
他在名册堆里细细翻找了很久,总算找到了他要找的人——绿珠,当年曾伺候过太后的一名宫女。太后得知她为此事所累,顾念旧情,命卫衍将她赎出后好好安置。
找到了人接下去的事情就很简单了,不过就是交银子签押带走。此事办得如此顺利,倒是卫衍事先没有想到的,不过这么一来,也就去了他的一桩烦心事,完事后他没有多想,就将此事丢在了脑后。
等到二月十一那日,诸事完毕,时辰一到,众犯人开刀问斩,卫衍的差事也就结束了。
离开前谢萌自然又好好款待了一顿,临别时还送了一批幽州特产给众人。众人推辞不了,也就纷纷收下了,反正以景律论处,收点土特产不算行贿受贿,至于土特产下面有没有别的东西,那就只有送者和收者心知肚明了。
至于太后交代的那件差事的后续,卫衍一时想不出来该如何安置这名女子,才算好好安置,只能问她有何打算。
这名女子自身已有计较,要往祁阳府投奔亲戚。祁阳府就在运河边上,此行正好顺路,卫衍便带她一程。一路上两人虽言谈不多,相处倒也颇为融洽默契。
世人皆以为寡言的人会比较喜欢话多的人,其实寡言的人通常只是羡慕话多的人,真要相处起来,还是符合自己脾性的比较容易相处。绿珠姑娘知书达礼进退有度,两人虽然只是相处了短短几日,却有了一见如故的感觉。
往京城方向是顺风而行,路上花的时间比去时快了一倍不止,不过是五日的时间,就到了祁阳府。因要送绿珠姑娘去投奔亲戚,官船就在祁阳府的码头上停靠了下来。靠岸时天色已晚,绿珠姑娘亲自下厨置了一席,对卫衍多日来的照顾聊表谢意。
酒逢知己千杯少,酒不醉人人自醉。
等到第二日,卫衍醒过来的时候,空留满室余香,佳人已不知所终,只在枕边留了张纸笺。
“卫大人大概对此事一头雾水吧。内情不便细说,只需回京后,将此事原委从头到尾细细禀告陛下,以陛下之聪慧,必能猜到一二。切记切记,见后即毁。”
卫衍呆愣愣地拿着那张纸笺,无法做出反应。昨夜他醉是醉了,不过发生了什么事,他还是有点模糊的印象的。
这种事就算他并非故意,但是皇帝惯常的做法就是不讲理,在他身上一向是没错都能找出错来,再借机惩罚他一顿,现在他真的有了错,皇帝哪有空和他讲道理,揪住了他的错,恐怕会直接往死里整他。
发生了这种事,他拼命瞒着都来不及,怎么可能傻到要去细细禀告皇帝?皇帝不知道他可能不会有事,一旦皇帝听到一点风声,他就死定了。
想到为了这事,皇帝在榻上可能会使出的众多手段,卫衍顿时觉得前途一片灰暗,人生没有了希望,忍不住抱住了榻上的锦被,把自己的脑袋死死地埋在了被子里,恨不得就这么闷死做出这种蠢事的自己。
当然,最后他还是舍不得这么闷死自己,只能奢望这条官船永远到达不了京城。
哪怕他自己都知道,这个奢望同样很愚蠢,除了自欺欺人之外,什么都改变不了。
几日后,幽州城外,十里长亭,一男一女正在话别。
“谢大人与卫大人好歹是同出一门的师兄弟,怎么一点都不顾同门情谊,如此算计于他?”问话的女子一袭青衣,云鬓轻挽,巧笑嫣然,赫然就是那夜消失在祁阳府码头的绿珠姑娘。
“不过是各为其主罢了,想来我那卫师弟一定能够理解。”悠然回话的另一人,竟然是幽州知州谢萌。
一位是没官的婢女,一位是当朝的知州,身份如此悬殊的两位,凑在了一起,言谈间却很是熟悉,不知道这两人到底是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