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当头,晒得两人脸颊、脖颈都发疼,绿谷出久抹了一把脸颊边的汗水,轰焦冻伸手触了触对方滚烫的脸颊,低声道:“太热了你先回房间休息吧。”
绿谷出久捏捏轰焦冻指尖,笑着回:“没事,应该很快就好了。”这倒是说对了,坂本弘之动作麻利干脆,半小时左右后就从车底钻了出来,鼻尖上带了点车底的灰黑,绿谷出久提醒着:“老爷爷您的鼻子上有点……脏……”
坂本弘之不领情,一双鹰隼般的眼凌厉地盯着绿谷出久,男孩儿讪讪,硬生生将最后几个字吞得含糊不清。老爷子移开视线抹了鼻子,低下身整理自己的工具,半晌才吐出几个字:“赶紧走,这里不欢迎你们。”
尴尬的羞意瞬间冲上了绿谷出久的脸,轰焦冻站在身后倒是没什么表情,绿谷出久涨红了脸有些手忙脚乱地解释:“啊、对、对不起打扰您了我们、我们就是想在村子里修整一下车子好了就走、不对、就想办法把油加上就走……”
“我不管你们想干嘛,总之赶紧走。”坂本弘之厌烦地打断了,接着他还嫌不够,低哑的嗓音里流露出浓浓的憎恶:“一个两个的外乡人来这里……以为自己是什么了不起的人吗除了打扰别人的生活还能干嘛?!”老爷子用力地合上工具箱,站起身来望着手足无措的少年,阴沉沉地警告:“赶紧给我滚!”说罢,也不在意身后人有什么反应,转身大步走了。
绿谷出久愣怔地站在原地,手还凝在半空中显得滑稽,他垂下头有些沮丧,轰焦冻瞟他一眼,默不作声地握住少年的手,握了握就蹲下身看了看车下,的确是不再漏油了。绿谷出久被这一连串带着恶意的句子击打得懵了,半晌才惆怅地叹口气:“没来得及给老爷爷道谢……还想问问坂本爷爷油管是怎么坏的呢……”
垂下头的绿谷出久眉眼耷拉着,有些让人于心不忍。轰焦冻站起身走到他面前,抚慰般地按上绿谷出久的后颈,“油管是人为破坏的。”
绿谷出久猛地抬头望着眼前人,轰焦冻大拇指顺势在绿谷出久脸蛋上来回摩挲了片刻,接着解释道:“我倒是觉得他说得对,我们是该赶紧走。”绿谷出久卒然间想起来轰焦冻向鹤田净琉璃问的问题,“焦冻觉得油管的破坏和那个有着‘桃花香’信息素的人有关吗?”
“是的。”
“还有焦冻说的那个小孩子……”
轰焦冻的手不知什么时候悄悄来到了绿谷出久的后颈处,极其温柔地点了点:“还有你感到的不舒服也是。”
“啊!”绿谷出久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那一瞬间的感觉到现在却感觉不到了,我都怀疑是不是我的错觉,焦冻还记着啊……”
轰焦冻瞥了他一眼,牵起他的手就准备回旅馆——天实在是太热了,绿谷出久整张脸都已经是通红的,何况他本人可能没有察觉,男孩儿的眼神已热得有些涣散了,再这样站在大太阳下容易中暑。
“你一般都不会说废话。”
绿谷出久被拉着走时还有些怔忪,听到轰焦冻的话赧然地摸了摸鼻子,小跑几步赶上轰焦冻的步伐。
两人走进旅馆,老板娘依旧坐在前厅,此时也开了一盏小风扇放在手边“呼呼”地吹着,见两人回来了便站起身,依旧是极礼貌地一笑,“两位回来了?需要给两位准备午饭吗?”绿谷出久也回礼,“如果可以的话就太好了!麻烦您了!”老板娘笑着摆摆手说着“不客气”后便辞别了两人向后厨走去。两人也不停留,走向房间。
明明汗都出了一身了,手心里也洇满了湿意,却没有一个人想着要放开对方的手。
进了屋尽管还没有开上空调,荫凉的室内温也足够让两人松一口气了。高热带来的窒息感在这一刻消失得无影无踪,绿谷出久头晕脑胀地往床边挪动,“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上身摊在床上,一张脸埋在被褥里,声音听来模糊不清:“明明什么都没做就有些受不了了……夏天太热了……”
轰焦冻进了门见绿谷出久瘫软在地上,便蹲去男孩儿身边,道:“热得难受就去冲个澡吧,这样汗粘在身上也容易热感冒。”听闻,绿谷出久转过脸,一侧脸挤压在床上肉嘟嘟的,他望着轰焦冻看来如往常一样淡然的眼神,憨笑着:“意外的焦冻很会照顾人呢。”轰焦冻表情有些不自然地转过头去,有一些小小的苦恼,“……你有些时候不太注意自己。”绿谷出久酡红了脸,不知是被晒红的还是因着恋人的话语而犯上染了蜜的红,他深吸一口气,猛地从床上直起身来,双手握拳,眼神晶亮:“以后我会注意的!”轰焦冻起身,“我去找找空调的遥控器。”绿谷出久点点头,见屋内窗子还大开着,便也跟着起了身走过去准备关窗。
走到窗前,远处连绵的青翠山脉便显得可人了,也许是因为楼层高了,不似他在地面仰望那样的遥不可及,这些山映着白金的阳光,不复崇山峻岭的巍峨,只是静静地盘桓在四周。不管村子里透着怎样的不安全因素,每每望着这些风景也还是不自觉地放松了心情。天地亘古,只有人世才会变迁。绿谷出久收回视线,准备将窗户关上。
突然——
一枚小石子蓦地砸在了玻璃上,“咯噔”一声煞是明显,绿谷出久一怔,那枚石子就砸在自己手边,他停下关窗的动作,探出头四处望了望,并没有任何人……
“痛……!”
又是一枚小石头,这回直接正正砸在绿谷出久额间,他疼得缩了缩脖子,手揉着被砸中的地方。轰焦冻望过来,“怎么了?”
“嗯……好像有人在砸石头……”
轰焦冻神色一凛,刚走到绿谷出久身边,又是一枚小石头砸了过来,两人侧过身险险避过,那枚石头没了阻挡便“骨碌碌”地在地板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这是一枚极小的、铅灰色的石头。砸着不会伤人命,但不可忽视的痛楚也让人厌烦。
“这是谁的恶作剧吗?……”
绿谷出久咕囔着,顺着石头砸来的方向看去,轰焦冻也探了脑袋过来,看清楚后,两人双双愣在原地。
那是一个小孩子,赤着脚就这么站在被太阳炙烤的大地上,浑身脏兮兮的,衣衫褴褛,头发乱蓬蓬的,就这么隔着楼层也能看见头发因长久没有梳洗已打了结,成了一块儿一块儿黑色的饼状物质。他仰着头,和绿谷出久与轰焦冻对视着,丝毫不惧,一张小脸上乱七八糟的灰尘与泥土,只剩一双眼睛里射出极恶意的眼神。小孩儿极瘦,几乎是皮包骨了。
见两人看到了自己,他从另一只手里又捻了一颗小石头,小胳膊用力一挥!
绿谷出久这才发现,小孩儿手里竟是握了满手的小石头。
“喀拉”。
小孩儿用力过猛,石头砸在了屋檐上,扑簌簌抖落了几缕灰尘。绿谷出久一惊,想开口阻止,小孩儿看没砸中毫不停歇地捉了另一颗又直直砸了上来!轰焦冻眼疾手快将窗户立刻关上,那枚石头就这么被阻挡在窗外,正正对着绿谷出久的眼睛。
石头没来得及砸完,小孩儿终究被发现了,老板娘怒气冲冲地拿着扫帚出来,绿谷出久和轰焦冻就这么在窗前,如默片那样,看着小孩儿被老板娘连骂带揍地赶走了。赶走了小孩儿,老板娘转过身来连连歉意地朝着他们鞠躬,绿谷出久连忙摆摆手,于是老板娘才叹了口气重新走回了屋内。
“……那就是焦冻说的小孩儿吗?”
两人无言地站在窗前,沉默了半晌,绿谷出久才开口问道。轰焦冻“嗯”了一声,他有些不忍心。下一刻绿谷出久竟是苦笑着转过脸来:“也许这样说焦冻不太相信,但是我完全不害怕……反而非常放不下,那么小的小孩子怎么会变成那个样子……”
轰焦冻双眼微微圆睁,却又立马反应过来,霎了霎眼,极淡地抹了一点笑在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