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账岂止是清楚,连今年的预支都专门分出本册子,把府内各房的花销列得明明白白。姨娘们的胭脂水粉在戚竹音的要求上再次省了一半,戚时雨讲不清楚的庄子也都名列其上,这做得简直比户部的账面都漂亮。
“原先咱们府里头账目繁杂,各房言语不详,先生们也无从下手。”账房接过茶盏,捧给戚竹音,“大帅上回要府上节俭,可是下边的庄子算不清楚,每月贡物合在后勤花销里边乱七八糟。”
戚竹音抬眸看着账房。
“这回是大夫人算的,”账房怕戚竹音不高兴,紧接着说,“大夫人管后院,各房账面都得看,专门派人来跟咱们说,这账太乱了,为着您在前头的军饷支出,也得重新做。我们赶着重做了几回,都耐不住各房闹,好些院子藏庄子,不肯交代实话……”
这倒是真的。
姨娘们都怕戚时雨一命呜呼,把手上的庄子铺子攥得紧,还要从府里边使劲捞,每回算账嘴里都没个实话。戚竹音不待在后院,戚尾这些心腹也都是外男,不好插手,所以这账一直乱着,她想起来就头疼。
这花三有点能耐啊。
戚竹音拿着账簿,说:“姨娘们就这么听她的话?”
“起先给大夫人甩脸子呢,”账房说,“都是生过哥儿的人,仗着老爷心疼,不交账还要去老爷院子里闹。大帅不是把红缨姑娘给大夫人用了吗?大夫人就让红缨姑娘把哭昏的姨娘请回院子里,叫大夫来看,大夫看不出病,大夫人就把姨娘都埋院子里了。”
戚竹音没反应过来,她愣了须臾,说:“埋院子里了?”
“埋院子里了!”账房说,“这下好了,姨娘们都哭成泪人了,说要跟大帅告状。”
“啊,”戚竹音说,“给我告状?”
“大夫人就给了马,开了门让她们去。”
姨娘们平素穿衣都要人服侍,哪个会骑马?戚时雨不好那口!那么冷的天,谁敢去戚时雨院子里哭丧,花香漪就把谁埋自个儿院子里,跟种萝卜似的,不要片刻就冻得姨娘们厥过去了。
花香漪身边的姑姑都是太后精挑细选的老人,姨娘们敢撒泼,她们就敢换着花样狠治。姨娘们跪廊子立规矩,连花香漪的面都见不着。等姨娘们哭哭啼啼地回了自个儿院子,就换儿子们上。
“是哥儿呀,”花香漪坐在屏风后边,温声说,“听说前几日在外头欠着几百两银子没还,人都追咱们家里来了,这哪成呢?我是做主母的,心里头怜惜你们兄弟几个,就叫姑姑先还上了。你们别怕,条子都摁着手印签着名,我给保存着,以免日后人家赖账,回头找上老爷……哥儿不坐啦?”
“就这么着,”账房给戚竹音学完,说,“大夫人手里头捏着哥儿们的账,只要跟咱们报一声,哥儿的铺子就得统统抵到大夫人名下,这谁还敢闹?”
戚竹音合了账簿,她站了少顷,又把账簿打开了,道:“挺有脾气。”
这账目理得实在漂亮,戚竹音忍不住想,要是外头的军账也能做得这么好,她还怕户部那几个老油子?但花香漪到底是太后的心尖肉,她想了想,还是作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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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雪渐少了,茨州的晴日增加,沈泽川得空就带着姚温玉到城郊转转。
今日万里无云,晴空湛蓝,林间积雪已经初现融化之势,解冻的溪水叮咚,能见着些野物了。丁桃要放风踏霜衣,就带着历熊在林子边上玩。
“这几日看着精神不好,”沈泽川就着雪擦了手,看姚温玉一眼,“是夜里没睡好吗?”
姚温玉苍白的侧脸映在霜叶间,他对沈泽川微微一笑,说:“天冷,腿疼罢了……”他顿了顿,“二爷到敦州已有半月,府君收到消息了吗?”
“澹台虎发现洛山尚有残匪游荡,策安就在那里耽误了几日,前夜说洛山残匪已经荡清,离北铁骑占据了洛山。”沈泽川今日换了玉色窄袖袍,外罩绒长褂,看着更年轻。他右臂戴着狗皮臂缚,在抬臂时吹响了口哨,猛就从林间旋身飞下,落在了他的右臂上。
猛太沉了,沈泽川只能架片刻。他给这两头跑的信使喂了白肉,就再次放它玩去了。
“洛山不愁,”姚温玉看着猛飞离,“难在端州。”
端州全线直面茶石河,这几年被边沙骑兵侵蚀透彻,谁也不知道里边究竟有多少蝎子。萧驰野只带了五千禁军,剩余的都是离北铁骑,他不肯彻底放弃离北重甲,在端州一战里势必要找到对付蝎子的办法。
沈泽川的心就悬在端州。
“如今驿站通畅,即便情况有变,也能立即出兵援助,”姚温玉看沈泽川神色凝重,便宽慰道,“何况二爷吉人自有天相。”
“陆广白说阿木尔在茶石河对岸种了粮食,”沈泽川拨开耳边的枯枝,“我担忧他对中博早就起戒心,把粮田放在格达勒附近,是为了让更好地和端州打持久战。”
离北现在经不起拖,端州如果打不下来,那么沙三营就相当危险,并且中博就无法彻底地关上大门。阿木尔目光放得太长,沈泽川甚至觉得,从南到北他都看在眼中。
回想一下去年的战事,阿木尔先用胡和鲁牵住郭韦礼,给了哈森北上的时间,当时蝎子混迹在中博境内偷运辎重,就是在为攻占离北战营做准备。现在他用哈森打掉了萧方旭,让北方战场的压力锐减,面对戚竹音就更有底气。他靠蝎子牵制离北,再靠骑兵跟戚竹音胶着,中博就是虚弱的腹部,只要他再腾出脚来,就能从这里跺翻才稳住的战线。
端州是场苦战。
姚温玉正欲说什么,费盛就策马来了。他下马对沈泽川行礼,说:“主子,颜何如来了。”
沈泽川知道阒都才查完河州的漕运,颜何如该是来叫苦的。厥西柳州新港的事情还没有谈妥,他转身,说:“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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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何如确实是来叫苦的,他到的太晚,周桂几个陪坐,跟他略谈了些柳州的事情。沈泽川回来时他就老实了,把河州漕运的事情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