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泽川卧床难起,萧驰野就在端州没有离开。中旬后,边沙骑兵在北边的攻势减弱,陆广白亲自到了端州。
“端州一战打得凶险,看这城墙修补就需要时间,”陆广白下马,“既明遣了军匠过来。”
萧驰野身穿常服,道:“大哥思虑周全……”他话音一顿,看向后边的马车,神情惊喜,“大嫂来了!”
侍女掀起车帘,陆亦栀捏着帕子探出头来。
陆广白含笑:“洵儿也来了。”
“我在家中挂念兰舟,”陆亦栀在侍女的搀扶中下了马车,对前来相迎的萧驰野说,“便来瞧瞧。”
萧驰野侧身,道:“兰舟也挂念大嫂。”
陆亦栀看着端州城墙,继续说道:“如今中博胜负已决,兰舟该好好养伤。”她侧过头,抿嘴一笑,“我专门带洵儿来给兰舟解闷。”
萧洵跟在亲娘后边,不需要人牵,朝萧驰野行礼:“二叔——”
萧驰野一把抱起萧洵,架在半空仔细端详,道:“小子长高了。”
“跟你小时候一样,”陆广白把马鞭交给晨阳,“成日都怕自己长不高,按时喝牛乳。我问他过年许了什么愿,他说想长二叔这么高。”他说着捏了捏萧洵没表情的面颊,“外甥像舅舅,别想了,你跟我啦。”
“舅舅也好,”萧洵扶着萧驰野的手臂,开口稚声说,“有器量,寡玩饰,舅舅是儒将。”
三人皆笑,陆广白叹道:“虽然在说舅舅,但我听着更像在夸你爹。”
府里现在孩子多,丁桃历熊还带着既然。萧驰野把萧洵抱回去,他却挣扎着要见沈泽川。萧洵喜欢沈泽川,过年时就只要沈泽川牵。沈泽川小腿带伤,在阶前迎接。进屋后几人略作寒暄,陆亦栀就要带着萧洵去拜见纪纲。
待陆亦栀走后,沈泽川便说:“如今北边战事缓和,将军到端州,是有事情要替大哥与我商谈。”
陆广白端起茶盏,抬盖时笑起来,看了眼萧驰野,再看向沈泽川,道:“府君是雄士,此刻都不忘军务。不错,既明确实有话要我来说。如今哈森已死,端州危急已解,南边有熊部溃败,正是重拾战局的好时机。”
“哈森死了,阿木尔这个‘大俄苏和日’的地位在大漠里就有待商榷,”萧驰野说,“大哥是想趁势反击,一举定局。”
“兄弟齐心,”陆广白饮过茶,“你也是这么想的。”
萧驰野的位置靠近窗边,他转着骨扳指,微偏过来的脖颈正好让喉结露在昏光里,说道:“阿木尔能够维系各部安稳,是因为悍蛇部的骑兵骁勇善战,但去年悍蛇部的精锐尽数投进了战场。仗打了一年,悍蛇部早已弹尽粮绝,对其他部族的威慑力大不如前。哈森一死,阿木尔痛失右臂,此刻不打更待何时?”
“倘若要东进大漠,就要三军协力,”陆广白说,“大帅那边还要受制于阒都调遣,所以这事,不好办。”
萧既明和陆广白都跟戚竹音有私交,但此事却要到端州对沈泽川说,那就是靠私交解决不了。戚竹音先后出兵都是为了协助离北,可是眼下骑兵已经退了大半,南边有熊部被驱赶进了大漠,她没有理由再跟离北跑这一趟。
“兵部同意大帅出兵格达勒,是因为陈珍等肱骨老臣深知离北之危关系阒都,现在格达勒打过了,”陆广白搁下茶盏,“就不是那回事了。”
戚竹音不同意把青鼠部的领土交给海日古,也有暂停干戈的意思。她借粮不易,沈泽川的粮食都要还的,如此日积月累,迟早要变味。启东今年疲于战事,军屯荒了一半,先不提军粮,就是过冬的粮食都要依赖朝廷和沈泽川。倘若启东像河州那样倒也罢了,但是启东还有守备军,戚竹音握着兵权,她绝不能在这里马虎。
“大帅是李氏大帅,再跟乱党厮混,就有谋反嫌疑,”沈泽川摩挲着扇骨,“启东出兵青鼠部时,朝中就已经有了弹劾的折子。大帅倘若再跟离北共击大漠,阒都就能革掉她的帅职。”
戚竹音当初拒不归还陆平烟就已经惹得朝中非议,她本就不讨言官的喜欢。戚时雨为保启东兵权,娶了花香漪,如今太后又倒了,可是这层关系还在。戚竹音在阒都时替李剑霆杀了韩丞,这事说忠能忠,说奸也能奸。
沈泽川病中的眼眸温和,像是锐气尽除,他道:“储君要登基了,依照薛修卓的意思,得给大帅封赏。”他吃茶,仿佛谈的都是江野轶事,“那就等等看,储君若真舍得,就是帮了我们大忙。”
第258章小鲜
储君率领百官祈雨,但是庸城的雨仍然没有下。江青山四处筹粮,梁漼山还在稽查遄城账目。赫连侯心惊胆战,在韩丞死后大病一场,这几日连门都不敢出。
“这账目搪塞不过去,”赫连侯躺在床上唉声叹气,“太后又软禁在深宫,是天要亡我费氏!”
小侯爷费适那日在宴席上被李剑霆吓到了,也不敢再四处乱跑,守着他爹,责怪道:“你贪那么多干什么?这么大笔银子,如今想填都填不上。”
“你怎可怪我?我为了谁。”赫连侯老泪纵横,勉强撑起身,指着费适,“你但凡争点气,我何须那般求人?你瞧瞧你,文墨不通,武功不成,袭承爵位也是混吃等死。我不走走门路,咱们费氏往后可怎么办。”
“是是是,”费适听他爹急喘,赶忙把赫连侯又给扶倒,“我混球,我笨蛋,你可千万别把自个儿气昏了。”
赫连侯捂着胸口平复,枕泪道:“这要是抄家了……我都不敢想哪……”
照月郡主抱着孩子,鬓边簪着白花。她和离后就待在家中,听闻潘氏噩耗,憔悴了很多。她把孩子交给乳母,示意伺候的人都下去。
“早知如今,何必当初,”照月郡主杏眼微红,“这账害死了多少人。”
“不错,这账确实害死了人,”赫连侯哀声,“可若没有这账,你哪还能嫁进潘氏?你这份尊荣,就是这账给的。花家鼎盛时,花思谦权倾朝野,咱们仰人鼻息,不得不上贼船。花思谦死后,我本盼着,适儿能混个一官半职,起码能在朝中说上话,可他成日鬼混,我也是没法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