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思量一阵,便踌躇满志地将这计划告诉给桓凌,然后半趴在桌上,朝他眨了眨眼,等着他夸自己。
桓凌不愧是最捧他场的好学生、贤内助,连连鼓掌,赞他这计划既能成大事,又能锻炼学生,一举数得。夸赞之余还小小地帮他修改了一点——学生讨论可以在学校讨论,正式跟着他开头脑风暴会时,却最好把地址挪到府儒学所在的文庙里。
汉中学院要出城数里才到,日常去给学生们开会、指点都不大方便,还是等分馏塔制出来再去的好。而文庙离府治极近,他们俩下了班,或是上班过程中就可以顺道过去开个会。
宋时轻轻点头,比他心里的好学生、贤内助还要主动地寻出他的好处夸赞:“还是小师兄说得对,咱们白日里工作忙,多半只能等休沐日才给他们指导一回,反易误事,还是叫他们进城来方便。”
又叫起小师兄了……罢了,小师兄就小师兄吧,谁叫他这位小师弟是个有前世的人,就爱充长辈呢。
桓凌也享受着他的夸奖,唇角微挑,轻飘飘地补了一句:“此事先交给我来办便是,有什么不好的你再接手。春深后学政便要到府里提考了,你一个人忙着农事和科举且分身乏术,哪还有工夫往学院跑?到那时还是我替你给学生们开会。”
不光还有提学御史也要来巡视,杨大人也要来看他们的汽油。
宋知府又要保住留在地方上当随军家属的特权,身上还担着为朝廷培养人才的重任,想想这日子……这日子当真过得充实。
教了一寒假扫盲班的童生们也过得相当充实。
因年后提学御史就要从西安出发,到各府州县提考童生、生员,宋知府怕他们因为寒假打工误了考试,又特地给他们办了个考前冲刺班。由府、县学老师们公开讲学,凡参与过冬季扫盲班讲学的都能参加,还有汉中学院研究生班的学生自愿参与教学。
开会之余,讲讲学换脑子。
这个讲座班竟令老师和学生都上得感激涕零,催发起了满校、乃至满县、满府学生的向学之心,也算是汉中府教化的实绩了。
二月初提学御史金行从西安府过来提考,恰与边关回来的杨大人一道进了汉中府。
一进府城,金提学就感受到了满府读书风气:学生们在文庙内整整齐齐地上课,学校外又有普通百姓拿着抄得似模似样的笔记互相讨论,连街上与人浆洗衣裳的妇人说话间都是什么“扫盲班”“三元农事蒙书”“今又识了几个字”……
不等他露出惊叹之色,又见大街边竖着专门的读书栏,上贴“汉中经济报”,一群普通百姓打扮的人围着高声颂读。却不像别处百姓念告示一样,是一个读书人念,一群不识字的人围着听;而是那些百姓们自己一词一句地接着念,仿佛人人都识字的样子。
虽然他们读得断断续续,那文章本身却竟有几分风流瑰丽,是真正的士子文章。
金御史听得目瞪口呆,顾不得巡抚大人和四品佥宪就在身边,看着宋时脱口而出:“我上回来时还不曾见有这样多识字的百姓,难不成这文章有什么特别之处,汉中府会看文章的百姓都围到这里看它?”
不,这文章没什么特别的,就是个每天都有文人士子投稿的普通专栏文章。宋时弯了弯唇角,得意地想着:特别的只是他们汉中府宋知府发下去的扫盲教程而已。
第224章
金提学不光要提考本府学子,还是给宋时打考核分数的领导之一。
宋时四月初便告三年俸满,他到那时已在外府提考,往来寄考语也麻烦,正好借此机会考察本地学政,直接出了考语交给巡按杨大人。
反正宋时的考绩册最终也要交杨巡按开具评语,到时候将他这份收录进去就是。
上司要考察,宋时自然要尽力展现出本县文教的大好风气,当场便叫人买了两份报纸给领导们审阅。
报纸头版自是不变的、带大图的汉中府官员活动纪要,之后又有政策解读、文教专栏、农学天地、工业快讯、商贸信息……而后是一连三版的名士佳文——其中《汉中风情》一栏,印的正是那些人围在报亭外读的文章,写的是汉中天台山的美景。
金提学泛泛看了一遍那文章,倒回来仔细看了看文教专栏:那一版里蒙学、诗词、四书、经学并举,皆引用经义、古文解释,详实清晰,深入浅出,像是经年老儒所作。
却不知是本地书生、举子还是学官所作。
不过他如今是吊考学生来的,不合提前见本地书生,便合上报纸,期许地说了句:“本官早知道宋知府擅文教之功,只等着看今年岁试的文章了。”
同行来的杨巡抚倒更关注民生大计,低头翻着前两版农业版内容,对着其上各种农业知识默默点头。其中农时一节正应上当前季候,却又与旧时农谚不全相同,而是计日均温度、每日光照时长,另有一套安排农桑的说法。
底下还配着南郑县与全府前七日温度、风雨气候之征。其中南郑县报得最详细,府治与四郊的气象分别列出,还印上了当日清晨的气温。
这些气象知识与旧学相差甚远。杨大人虽然看过他们的书信,知道如何用水银温度计测气温,却不太懂温度变化跟农事的关系,一面看着一面问他们。
从前农事都是依历法而行,他们这难道是要改历法了?
宋时便拿他自己的经历作例子解释道:“并非要改历法,只是中国之大,虽节候相同,南北地气差异却极大。仅这陕西一地,汉中府再过不久便可开始拌种、育秧了,大人在榆林时只怕还是雪满雕弓吧?”
是这么个说法……
杨巡抚笑道:“白乐天有‘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之句,莫非就是这个意思?”
宋时道:“大人说得正是。山中越高处气温越低,花开得晚,平原则要早得多。而这平原自南到北、自西而东,温度皆会因地势之变而寒暖不均。即便在这南郑县小小县城中,同是元宵节后这几天,不同年景,亦有时天热、有时天寒,单看节气下种倒不如算着日照、气温下种。”
他抬手指向那一版最下方:“府里阴阳生每天算气温,日均温达到多少度、适合做什么农事,都会在下头写出来。下头百姓们或自买报纸看,或在公告亭看贴出来的报,自然就知道该做什么农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