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左手压上去,反包住宋时的手,怪道:“哪里有老师教学生做生意的,竟不怕我学坏?也不怕我要去告诉家长?”
告诉哪个家长?你家长已经回江西了,你人在我宋老师手上,告家长也来不及了!
宋老师恶狠狠地笑了一声,胳膊下沉,将他的身子牢牢箍在怀里,从背后咬着耳朵说:“你想告诉哪个家长?让为师听听,看东翁是信学生的还是信先生的?”
桓凌微微闭上眼,任他轻咬,舒缓地笑道:“罢了,不告了。我岳丈家教森严,纵然知道我叫先生欺负,也只怨我做子婿的,不肯怪先生,我又能如何……”
不如何,就是先生牙根儿有点痒,想多咬几口罢了。
宋老师这老师做的全无为人师表的样子,进门便打扰子弟作文章,闹得桓御史的科普文转天都没能写完,最后只递了个摩擦起电实验过去。
但这报纸一经刊发出去,便震动了汉中府城,随即迅速在读书人间传抄传阅,迅速席卷整个汉中、陕南,远处的关中、陕北、九边、四川……直至京城与江南等地。
讲义标题便开宗明义,写下“雷霆雨露,俱是天恩。先民取用雨露之泽久矣,今当采撷雷电,驯为民用”之语,夺尽了众人的目光。
第239章
雷电怎可驯为人用?
雷电司天之罚,若能驯为人用,岂不是说凡人也能夺造化权柄了?
他竟不怕上帝降罪?还是说……他文中写的“雷电”与天地间声威夺人的真正雷电并非同一物,只是借名状物?
万般议论与不信,在他们看完《汉中经济报》增刊后,都化作了震撼与急迫——迫切地想要验证文中内容是真是假,迫切地想要试做一回其中讲的小实验,亲身体尝掌控雷电之力的滋味。
只是到了要做实验这一步,他们又觉出为难来。
丝绸、皮毛,读书人家里多半儿能寻着;便是寻常百姓家,家里养蚕织绸的留下一小段,亲戚间借个狗皮褥子用用,也都能应付;玻璃棒也能拿普通的玻璃杯盏代替,实在不行还能去蹭养济院、惠民药局的玻璃窗……
可这杜仲胶怎么弄?!
杜仲药房里就有,城外山里也有种的,可那胶粘乎乎的如何做成个棍子,如何“摩擦起电”?更如何用它裹铜线做成电线?
倒有些汉中学院的学生、汉中经济园的工作跟着宋、桓两位大人提取过杜仲胶,认出此物来历,兴冲冲地告知同学、亲友,总算解了他们心中疑惑。
但这杜仲胶是宋大人的心肝宝贝儿,不到硫化实验不舍得拿出来,更不必提“电解液”、“电珠”、磁感应线……图上画得虽清楚,连磁铁哪方放指南的、哪方放指北的都画了,可他们下手做发电机时仍是步步为难。
初看报纸,乍闻“电学”的人急得抓心挠肺,也恨不能直接去府衙大门堵宋知府。而那些昨晚就已听妻子或女儿讲过这实验,在家中折腾了大半宿的人,在看到报纸之后反而平静下来:人在刚听见什么新东西的时候,最是急切要知道更多;但在这之后,若能再得到一点点更详细的内容,便足以安抚人焦灼的内心。
平静下来后,他们就发现了今日这份报纸上的另一样惊喜。
汉中经济园竟要卖发电实验用的器械了!
而且是宋知府亲自监制,先往汉中经济园门房处订下,月内便可得全套!
有钱又冲动地按捺不住激情直奔城外,没钱的也呼朋唤友,打算凑一套众人共究。在他们的奔走相告下,一场险些挤破府衙大门的书生之乱被化解在了汉中府城外,改去祸害汉中经济园了。
而当这些人急匆匆地跑去订购实验器具后,又有人从报纸上看到了新惊喜——不是夹缝和广告页上的硬广,而是佥都御史桓大人亲操翰墨写的小品文。
文中写的是宋知府如何发现摩擦起电的故事。
虽说桓御史凡身在汉中时,时不时总要写几个宋知府如何勤学不怠、如何慈爱治下百姓、如何夙兴夜寐、办公到天明的文章,闹得全汉中都知道他夜夜给宋知府红袖添香,自暮达旦……
但这回还是不一样的。
这回的小品文中当然也充斥着他个人对宋知府的私心,但这回他写的是宋时发现静电的过程。
宋知府某天雨夜陪他读古书时,读到张华《博物志》中“今人梳头、脱着衣时,有随梳、解结有光者,也有咤声”一段,恰天上雷电交作,明光自窗外照入。他心底灵光一闪,忽然觉得书中写的这声、光和外头雷电相似,从此便开始研究静电。
宋知府博览群书,又雅好实践,很快便依着毛衣起静电时沾人头发的特点,寻到王充《论衡》“顿牟拾芥、磁石引针”一句,觉得其中顿牟“拾芥”之力与毛衣沾发之力当是出于同源。
因对其中“顿牟”一词究竟指琥珀还是玳瑁有疑虑,故取家中玳瑁簪与琥珀坠各自一试,却试得这两样摩擦后都有拾芥之能。
磁石引针,是只能引钢铁,其余金铜之器俱不能引;而这两种全不相同的物什都能拾芥,且拾的也是不同的东西。他此后又试了许多物件,从毛皮、丝绸、玻璃到橡胶、松香、硫磺……
这些东西摩擦之后都带电,有的两两相吸、有的两两相斥,宋知府就此发现在摩擦可起静电,静电分阴阳二类。
这故事细读下来,其实和以前的差不多,满篇都是“我爱宋弟”四个字。不过把这些滤去后,却能得到这些读书人最想要的、能磨擦起电的物什。
琥珀、玳瑁价高,杜仲胶棒没处可得,可硫磺岂非最便宜易得之物?满城药铺都被反应过来的书生堵了门,还没入五月,就要把人家驱蛇鼠蚊蝇的硫磺买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