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弦自然要谢恩,桓凌、宋时也连忙领着下属们起来谢过周王邀约。
卢巡抚之前没顾得上宋时,行礼谢恩时正好与他撞上,便开口直说:“正要请宋知府多备些精炼的无名异。你那药既能消刀剑之毒,又能消水毒,到草原上不便生火煮水时,正可用此药。”
户部有文书在他行李里,回头他叫人取来交给汉中府。
只是这采买的银子他并未带来——
宋时略不在乎地摇了摇头,含笑答道:“国事当头,岂还乎药银早到、晚到些?宋某必当以战事为重,定不负朝廷期许,大人之命。”
卢大人叹道:“老夫本该支给银钱,只是大战在即,国库先往军中拨了操训费、开拔费,我却是两袖清风来此。那银子也只能等到收秋粮、杂税的时候,你们汉中府自己截留了。”
其实这样截留,也是给汉中府留一些私下运作的方便。
户部当年可是连皇上扣着周王的婚事要钱都敢不给的,如今竟给他放了这个空子,宋时简直有些受宠若惊了,又谢了卢侍郎一回。
他思忖着要不要给卢侍郎些回扣,却见这位大人温和地说:“不必客气,边军粮药医药都要托付你等地方官筹措,更有征兵诸事,朝廷既委以重任,又怎会不给地方留足银钱?”
光供粮一项,那罐头之类就够贵的了。他在京里买过南方来的玻璃罐头,一罐糖水荔枝的价抵得上酒楼吃一餐了。若非为尝尝家乡风味,他都舍不得买那东西。
大军出关后,月供的肉罐头也得数百千斤,摊到各府州头上亦是一大笔支出。
这个钱也还得地方上稍微垫一垫。
周王也赞同地说:“那玻璃瓶是贵些,白铁的便便宜。”
不过汉中这边也是自宋大人弄出白铁油罐、高压锅,才想起做肉罐头的事。若无高压锅,单用一般铁锅蒸,只怕熟肉易坏,是不敢轻易做成罐头的。
他使人将几个未开封的罐头拿上来,都是薄薄白铁皮打的铁罐头:有圆的、有长圆的,外头裹着层彩纸,纸上印着各色鱼、肉的名字或烧法。内侍用一个带缺口的直铁片似的东西割开罐头,拉着拉环将上盖打开,倒出一道道裹着浓浓酱汁的冷肉冷鱼。
还有一样淡粉色中掺着星星白点的肉块,不知是什么。
宋时便主动解释道:“这是肉泥掺了面粉,调味蒸制成的,冷着也能吃。因是家中所制,没甚大名,就叫午餐肉。”
冷着能吃的最好!
卢大人尝了一点,眉毛上挑,欣然道:“还是这蒸肉好!这蒸的午餐肉虽不似烧肉、炒肉般看得出大块肉,却不油腻。别的肉上都结了油花,汤汁也成了肉冻,冷着吃定是食难下咽。须得热一热才好,可这菜饭有时又不便用火热……”
不便用火热时,可以带点石灰,利用石灰遇水放热之理加热一下。
卢巡抚听“遇水放热”四字十分古怪,古怪到他立刻就联想到了宋时捎进京中那一篇篇难懂的天理文章。
然而他抬眼看了几回,说这话的都是周王。
他立刻夸周王学识渊博,上达天理。
周王低眸笑了笑,摇头道:“本王只是陪王妃读了些教小学生的讲义,死记硬背下来罢了。”
那些讲义是他们眼前这位三元及第的真才子编的,上穷天人之际,引下雷电之力为人间用的也是宋知府,他不过是略略了解了些。
做大王的,能有几个当真能学究天人的?
但有向学之心,宽容度量,能爱惜贤才,就已经是臣子最满意的品质了。
卢巡抚心中欢喜,连午餐时上了半桌罐头,没做鲍参翅肚之类大菜都不挑剔。
他着实吃了不少午餐肉,更拣了许多上锅蒸过的罐头肉菜、酥鱼、鱼肉丝之类,配上腌的豇豆、春笋、草菇、马蹄之类的素菜罐头,竟也觉得这一餐十分美味。
餍足之余,还要问问价钱。
内侍们便一一报价,报得他险些怀疑自己的耳朵坏了:“怎地这么便宜?你们莫不是把钱报成分了?”
以这些老公爱财如命的脾气,就是把分报成钱,也不可能把钱报成分。这些罐头实实在在地三分银子一个,比京里便宜了近十倍。
这白铁罐头实在是好物,凭它就能把成本折下几成来么?它怎地会这么便宜?
无非是靠科学……靠理学。
他靠理学中的气理论寻到了大气强压的概念,故做出了高压锅。
他靠理学得出铁易锈、锡不易锈的道理,将打磨干净的铁皮外蘸一层薄薄的锡皮,这锡就能护住里面的铁,不叫它锈蚀,于是这罐子就可拿来盛油盛肉了。
他还靠理学中天行有常的道理,这些年派人时时记录农作物生长习性,气象条件,凭这些分析出不同植物生长最佳的时节,光、热、水、土、墒等条件都满足了,粮食菜蔬自然都长得好。
他还靠理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