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风逸周身一层金光笼罩,在狂风之中岿然不动,他仰头望见乌云中一个极为微小的云旋,扬声道:“乌兄既然来了,何不下来喝两杯?”
在他的话音落下后,翻涌的乌云层层退开,露出了一个可容下一人的乌黑色圆圈,一个黑衣黑发的道人就站在那个圆圈中,须发皆被狂风吹得不像样子。
他低沉沙哑的声音随风传来:“卢城主,我此番不是来吃酒的,而是来讨债的。”
燕子安和韶疏迎风而行,正好落在卢风逸身边,狂风吹开燕子安的袍角和白发,他面沉如水,微一拱手:“乌兄此话何意?万灵宗自问堂堂正正,与乌兄从未有过纠葛。”
乌夜行大喝一声,周围的乌云迅速归拢,严丝合缝地盖上了他藏身的那块凹陷,这声过后,一个黑衣人忽然从天而降,几个起落,跃至三人身前。
乌夜行并未使用任何结界自护,却仍旧稳稳当当地负手立于狂风之中,他鹰隼般的视线在几人身上一一扫过,扫到韶疏时,他的眼中流露出明显的嫌恶。
黑衣道人宛若自地狱中归来索命的修罗,分毫不让地和燕子安对峙:“燕宗主,当年在落枫城,你亲口说要惩处门下弟子,如今不过三年光景,那弟子便又安然无恙地坐回万灵宗了吗?”
他话音既落,手臂如电般飞速伸出,指尖所对赫然是和陆浅川并肩立于殿中,划出灵力结界为其他弟子做遮挡的莫沉渊。
莫沉渊眉峰一扬,正待反唇相讥,燕子安却率先道:“乌兄误会,魔君欲和万灵宗联手,齐心诛灭扰乱人界安宁的祸害,待一切平息后,魔界人间又可迎来一片风平浪静。”
“哦?”乌夜行眼中尽是讽刺的笑意,脸上的皱纹因为他本人情绪的起伏变得有些扭曲,他嘴角诡异地邪起,质问道,“子安兄,多年来,修真界以你为首,我本也极其相信你的为人,只是几年不见,没想到连你也变得如此两面三刀,令人作呕。”
“砰”的一声,大殿内的齐择骅拍案而起。
不止他,万灵宗所有弟子,皆露出被人触了逆鳞的愤怒模样,同仇敌忾地对乌夜行举起手中的灵器。
卢风逸唇角一挑,怒极反笑:“乌贼,怎么自己家没了,疯狗似的咬上别人家了?也不睁大眼睛看看,别人家可是那么好咬的?”
这句话无疑是在往乌夜行的心窝子上捅,他精瘦的身体在一瞬间绷得死紧,眼中刻骨的杀意完全流露出来:“当年墨阁覆灭,你们两大宗敢说一点干系都没有吗?!”
“墨阁一夜之间倾覆,不知缘由,为何倾灭你这个副阁主心中没有一点数?难道还要怪万灵宗和雪城不成?”卢风逸几乎要被这疯子气得笑出声,毫不犹豫地讥讽回去,手中灵剑忽现,“今日是子安徒弟的生辰,你识相点,自己滚,再纠缠下去,别怪我们连滚的力气都不给你留。”
乌夜行仰天大笑,风卷起他的笑声吹到万灵山的每一处,所有人耳中都回荡着这阵诡桀的笑声。
“老夫已经如此大张旗鼓,还会是自己孤身前来吗?”
笑声暂收,他手一扬,天空中的乌云散去大半,狂风止住些许,只留下令人闻之心堵的阵阵呜咽。
黑云后露出了一个又一个熟面孔,皆是修真界排的上号的宗师级人物。
燕子安最后一丝谦和也敛了去,眉间的冷意若能化形,乌夜行早已被数不清的冰锥穿成了窟窿。
流光剑铮然出鞘,他的声音中俱是冰冷至极的寒气:“不知诸位同修年底造访万灵宗,所为何事?”
几十位宗师面面相觑,最后由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道:“子安。”
燕子安和卢风逸见到那人,都不敢托大,竖剑于胸前,恭恭敬敬地鞠了躬:“泰华老祖。”
泰华老祖是修真界屈指可数的羽化仙人,自登入仙道后便不再过问修真界一切事端,无人知晓其岁数,只知在自己很小的时候,他们的师父便告诫他们,修真界中有一位老祖绝对惹不得。
泰华老祖与燕子安还算熟识,说起话来极尽和气,丝毫没有乌夜行那般咄咄逼人的意思:“多年前,三大宗中,墨阁一夕倾覆,无人知其缘由。”
“然而我当时云游至墨阁周边的一座小镇,亲眼所见当夜红光震天,周围二十余座城镇几乎都被血光笼罩。”
“我心知不妙,前去搭救,却仍旧晚了一步。”
卢风逸眯起眼:“这么说来,老祖见到致使墨阁覆灭的真凶了?”
“我亲眼所见,不会有错。”泰华老祖语调缓慢,听起来十分令人信服,“这么多年,多少人都在猜测墨阁灭亡的原因,但他们所有的猜测,俱是错误。”
“那夜血光冲天,我在燃起的大火与无尽血色中,见到了一个屠杀宗族的幼童。”
“幼童?!”众人齐齐一震,惊呼声汇成一片,宛若雷鸣。
泰华老祖闭上眼,似是不忍回忆当年那般血腥的场面,抚膺长叹道:“是一个身量还不如剑高的小童,浑身浴血,杀神一般,身后便是他遭他屠杀的尸山血海。”
乌夜行接过话头,恨声道:“我当时外出任务,幸而逃过一劫,却也再也没有找到这个一夜之间屠杀了整个宗门的小畜生。”
他说着,一道黑气凝成的利箭直直射向莫沉渊,赤红的剑光闪过,司命自发替主人挡住了攻击。
墨阁不比万灵宗和雪城,这是一个在修炼时不忘自己暗杀本分的杀神宗门,门下弟子俱是举世避之的杀手死士,各个都是暗杀偷袭的好手,而当时的墨阁阁主——墨凌晟,因其太过阴暗险毒一向为燕子安和卢风逸所不喜。
卢风逸在他的这一举动下恍然醒悟,转头看向表情云淡风轻,好像在听别人家务事的莫沉渊。
当年墨凌晟年纪轻轻早早成婚,婚后育有一子,名叫墨渊。
墨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