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先生的瞳仁微微颤抖,他仍然站在轿子前,保护般的样子。轿夫们已经吓得两腿战战,却奇迹一样没有四散奔逃。
“鲤伴,义衡,让他走吧。”土御门伊月静静说道,后半句是说给金先生的,“不过在走之前,我想请你对这座龙宫不夜城起誓:我们将会一切如常,且有资格参加花魁道中。”
“如有违约,龙宫不夜城永沉海底。”
金先生牙关紧咬,剩下的那只手几次想触碰腰间的画笔,最后颓然垂落。
“……好,我起誓。”
土御门伊月这才眉眼舒展,放他带着仪仗队离去了。奴良鲤伴回到二楼,发现楼里的人早就睡了下去,街道上的那些人也从恍惚中醒转过来,仍旧热热闹闹的忙自己的事情。
伊月的术果然很厉害。
“我以为你无论如何都会留下那个女孩。”源义衡也走上来,凉凉道,“这不是你最喜欢干的事情吗?”
“留下她毫无意义,处理委托,我喜欢从根源上着手。”土御门伊月给自己倒了一杯果酒,咬了两口新买回来的点心,想着昨天晚上那个梦。
“金先生说金铃是花魁,可是金铃明明是河屋的一个孤女……这个反差让我想到了某些大人物喜欢做的事情。”
“什么?”
“历劫。”
土御门伊月吃完了那块点心,很快又拿起另一块,留下源义衡若有所思。
“你的意思是,那个女孩其实是花魁河骨在历劫?”
“嗯,大概就是这样,其实我一开始还犯了个错误。”土御门伊月笑笑,“我做了一个触物之梦,在里面变成一条小金鱼,头上就是碧绿的河骨的叶子,有人一时失手摔碎了盆景。”
“我一开始以为,金鱼是金先生,而河骨是花魁。那首歌唱的是‘河骨金铃,随风摇曳’,是在赞美河骨所开的金色花,这样一来金铃的名字也可以解释的通,但是……”
“金鱼不该是怕水的。”
所有点心都尝了一遍,土御门伊月走到窗前。龙宫不夜城的灯火反射到天上,到处都明晃晃亮堂堂,像个琉璃般光灿的巨大盆景。
是的,这就是小金鱼的盆景,是她失去所爱之后所构筑的一处痛苦的替代品。
“给自己取名叫河骨,是在纪念曾保护着她的温柔的植物之灵吧。”
奴良鲤伴照着他的话想了想。
“那么金先生……”
“嗯,他也只是个……可悲的替代品而已……”
土御门伊月轻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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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无声的哭了一路,等她登上高高的塔楼,站在水晶棺前时,她的眼泪立刻便止住了。这样的轮回究竟重复了多久?她已经不太记得,构筑龙宫不夜城后头几年的巨大幸福感已经渐渐垮塌,她听到许多人的哭声,看到龙宫下葬的层叠的尸骨。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的。
她的盆景想要存续,需要很多很多旺盛的人气,她于是就让盆景靠近岸边,去问那些岸上的人。
【你愿意来龙宫不夜城玩吗?】
很少有人会愿意,于是画师对她说,没关系,我来想办法。
这世间的愉悦之处,永远脱不出那几样,金钱、色欲、至高的权势……画师将衡量着一切的标准定为资产,建造龙宫不夜城,吸纳着旺盛的人气。
她的盆景越来越热闹,可是却时常在回想当年。她在水里,河骨在水上,他们静静依偎过一个慵懒的午后。
可是某一天,有人将这一切都摔碎了。她和一地的残渣一起,被丢出龙宫,漂浮在波涛之间。
“花魁,请您归位。”画师跪在她身边,低声说道。
女孩看着水晶棺里的自己,她的身体从指尖开始渐渐消散。
容颜倾城的花魁从水晶棺中坐起,眉眼倦怠的伸出手,画师连忙搀扶,垂下的眼帘遮住浓烈的爱意。
“来。”花魁说道。
“我再为你画一条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