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只配待在最黑暗最腌瓒最暗无天日的地方,用你的血,用你的痛苦,用你的绝望,替你同样肮脏龌龊的生父生母赎罪。”
“你该恨,不过不是恨朕,而是恨他们。是他们没本事救你却偏偏要生下你。当你痛不欲生痛苦绝望的时候,你那生父却妻妾成群,在和别的孩子共叙天伦之乐,你那生母恐怕也早已饮下孟婆汤过了奈何桥去投胎做别人的娘亲了,他们早忘了你。傻孩子,朕知道,你也不愿来到这世上的。可既然来了,你就要承担起你应该承担的罪孽和责任。”
终于,要解脱了呢。
少年轻轻一扯嘴角,握起碎瓷片,把最锋利的尖端露在外面,狠狠刺向左臂——
一只手,闪电般自斜刺里伸出,恰在那瓷片尖端距左臂还有半寸距离时,铁钳般钳住了少年右腕。
少年赤红着双目,欲挣扎,待看清突然出现在逆光中的银白身影,蓦得怔住。
“师、师父?”
少年目露慌乱,下意识把左臂往背后藏去。
然而这短短一瞬,已足以令卫昭看清楚一切。卫昭压下心底翻腾起的惊涛骇浪,收回视线,佯作不见,望着少年乌黑濛濛的双眸,嘴角一弯,低沉而温柔的道:“刺客已经被抓起来了,现在外面很安全,臣带殿下出去可好?”
少年垂眸,不敢看卫昭眼睛,沉默良久,哑声道:“我、我可以自己走,我……”
余下话在少年猝然睁大的双眸和一声短促的惊呼中戛然而止。少年尚未反应过来,身体已落入一个坚实温暖的怀抱。
卫昭不由分说把人打横抱起,低眉,沉沉打量着怀中这个对自己显然不够信任的小家伙,道:“都吓成这般模样,还逞什么能?”
顿了顿,又认真盯着小家伙眼睛道:“以后在师父面前,都不许逞能。”
少年眸光颤了颤,左手依旧藏在后面,右手却不自觉抓住了便宜师父衣角,听了这话,眼睛倏地一红,慢慢把脑袋埋进了便宜师父的胸前,肩头一抽,又一抽。
卫昭清晰的感觉到有温热水泽浸湿了胸前衣袍,嘴角一勾,动作轻柔的将怀中小家伙重新放回了龙床上。
一沾枕,少年立刻扯起被子,将自己从头到脚全蒙了起来,在锦被下蜷成小小一团,身体一抽一抽的轻轻抖着,显然还在哭鼻子。
卫昭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人捅了一刀,想掀开被子,把小家伙搂在怀里哄一哄,手伸到一半,又放了下去。
小家伙现在故意躲着他,显然是害怕他看见他左臂上的东西,他又何必在这小家伙最敏感脆弱的时候刺激他。
卫昭默坐在床边,仔细回忆方才匆匆一瞥间,在少年臂上看到了那一大片诡异的青色蛇纹。
人的肌肤上,怎么可能长出蛇纹?那是什么怪病?之前这小家伙发病,都是因为文殊兰的刺激,这次却是因为雄黄……
民间常用雄黄驱蛇虫,按理,蛇应惧怕雄黄才对,为何在吸入雄黄烟雾后,小家伙身上会长出蛇纹?
“侯爷。”
定北侯府的亲兵这时于殿外禀道:“太医院的章太医来了,说有要事禀报侯爷。”
卫昭点头,本想换个内侍进来替自己守着,想了想又觉不妥,便吩咐亲兵:“你去外殿把敬王世子叫来,请他代本侯照顾一下太子殿下。”
章太医已在偏殿等候,见卫昭进来,匆匆行了个礼,道:“侯爷所托之事,下臣已查验明白。那道士的喉间的确有雄黄粉残留,不过不是普通的雄黄粉,而是一种专门用来驯蛇的雄黄散。”
卫昭凤目一幽:“雄黄散?何意?”
“雄黄散也是以雄黄为主要原料制成,但其中还添加了大量能使蛇类产生幻觉的药物,如迷心草。在西域,很多驯蛇师就是利用雄黄散来驯服凶猛的蛇类。”
卫昭紧问:“如果是人吸食了雄黄散,后果会如何?”
“人?”章太医摇头:“严格来讲,雄黄散并不属于禁药,就是因为他只对蛇类有效。若是人吸食了,应该不会有大问题。”
“至于这刺客为何要用雄黄散来攻击太子殿下,下臣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章太医看卫昭面色不善,心中一动,小心翼翼问:“可是太子殿下吸食雄黄散后,出现了什么异样反应?”
“并无,殿下很好。”
卫昭掩住情绪,默了默,道:“说起驯蛇,本侯只是突然想起,之前北疆军中有一名百夫长,从军前就是一名驯蛇师。本侯记得,他有时受雄黄刺激后,臂上会出现一种青色蛇纹,太医可知是怎么回事?他,会不会就属于对雄黄过敏的那一类人?”
章太医捻须沉吟片刻,却摇头:“不会,老夫从医数十年,还从未见过对雄黄过敏者。侯爷说的这位副将,以前怕是驯过青蟒吧?”
“青蟒?”
“没错。青蟒是一种极为凶残的蛇类,不仅体型巨大,齿利,而且好吸食人血,尤其是未破身的少年人的血。只是这种蛇极为罕见,下臣也只是在书上见到过。据说,被青蟒咬过的人,身上都会留下标记,也就是侯爷方才提到的青色蛇纹。说是蛇纹,其实那是青蟒咬人时残留在人体内的毒液,随着时间推移,蛇纹会越长越多,直到遍布全身,将人彻底吞噬。而中毒者,也会全身溃烂而死。”
“咔嚓”一声细响,卫昭手中茶盏碎裂成两半,滚烫的茶汤连同碎瓷片一起悉数泼洒在地。
章太医大吃一惊:“侯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