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远将军府内院北侧的正房里,炭火烧得很足,十分暖和。夏清舒平躺于枕上,被褥落了一半,松垮地盖在腰上,暴露在外的上身被冷汗浸湿。
这是一个拼命奔跑却寻不到生机的噩梦。
双瞳泛着绿光的妖物嘴角咧着诡异的笑,手握一柄长刀,正在追杀她。她奋力反抗,却是不敌,肩上、背上皆受了伤,无奈之下,只能选择逃跑。
“呼嗬——呼嗬——”夏清舒沉重的呼吸声回荡再静谧的丛林里,脚上踩碎枯木烂枝,发出“咔嚓”的声音,还不时有奇怪的东西往她脸上扑去,她根本无暇顾及,只能埋头奔跑。
身后鬼魅般的笑声越飘越远,夏清舒停下脚步,弯着腰扶在一棵树上大口喘气。一阵奇异的花香飘入鼻中,她觉得不对劲,刚想抬脚离去,身子却被一只有力的手死死扣住,紧接着,一把长刀穿胸而过,诡异的笑声再度响起,就在夏清舒的耳边。
“不!”夏清舒从梦中惊醒,大喊了一声,猛然坐起身子来。她的脸上冷汗潸潸,手掌也不知何时攥起了拳,指尖因用力而发白。掌心的伤口被指尖掐出了鲜血,染红了白纱。
环视了一眼自己此时所处的环境,她确定了,方才只是梦而已,惊恐的感觉慢慢散去。
夏清舒下了床,点起了烛灯,取来一个小布帕,擦去脸上的汗水。她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在圆凳上呆坐了一会儿,仍是惊魂未定。
一杯水才饮完,门廊上便传来了焦急的脚步声。夏清舒将视线投向门口处,直觉告诉她,外头出事了。
果然,那急促的脚步声朝着她的房间奔来,不一会儿,龙宣带着些沙哑的声音响起:“将军,大事……不好了!”
夏清舒从凳子上弹起,取来外衫,随意披在身上,出了房门。
龙宣一路跑来,气喘得急,上气不接下气地重复道:“大事不好了!”
夏清舒面色一沉:“出什么事了?”
“周家公子,死了!”龙宣顺了口气,吐字清晰了些。
“什么!”
“半夜被刺杀的。”龙宣急忙道:“这些刺客居然悄无声息地潜入了都督府...行凶完毕才被巡逻的兵士发现。”
“刺客抓到了吗?”
“抓......抓到了一个......不过他死了。”龙宣的脸色骤然变得难看。
“查出身份了?是谁?”夏清舒急忙问道。
“是......”龙宣犹豫了一下,对上夏清舒急切的双目,没有隐瞒:“是您的家仆,瞿勇。”
“什么?死的刺客是瞿勇?”夏清舒瞪大了双眼,不敢置信。
“就是他,已经确认过身份了。”
夏清舒呆愣住了,紧接着一双秀眉紧拧,手负在背后,烦躁地踱起步来,口中喃喃道:“瞿勇,怎会是瞿勇?死的刺客怎么会是瞿勇呢?”
“原因是何,此时不得而知,还需彻查。只是周家痛失爱子,怕是会将京城搅得天翻地覆,届时都督府也要受到牵连了。属下还觉得那幕后之人策划此事是冲着抚远将军府来的。”龙宣抱拳道。
“来着不善啊。”夏清舒眯起眼来,顿了一顿,又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她追寻公道正义,不知不觉间,竟被许多人视为眼中钉,肉中刺,要如此费尽心机地除去。最为关键的,还因除去她而害了无辜之人的性命。
这是夏清舒最不愿看到的。
缓了许久,夏清舒才重拾镇定,流烟也不知何时站在了她的身旁,将一件厚衣披在了她的肩上。
“此事洪大人知道了吗?”
“属下回将军府之时,已派人去应天府寻洪大人,此时洪大人应当抵达都督府了。”
“好,那我们也赶紧过去。”
***
五军都督府乃大燕朝的最高军事机构,原是设中、左、右、前、后五军,后来为了对付蒙古,集中军权,将五军合一处管理。
位于京师内城的五军都督府则集结了全国最为精锐的将领、兵士,防守之严密连一只苍蝇都难以飞入,如今却被三个胆大包天的刺客闯入,还让他们悄无声息地杀了人。
凡此种种,自大燕立朝以来,还未曾有过。传扬出去,定然震惊朝野。
为今能挽救一二的便是尽早抓到逃跑的刺客,尽早揪出幕后之人,查明杀人动机。
夏清舒一行人赶至都督府后直奔小厢房。行至门外,便听到了里头妇人凄厉的哭声。周铋之母郝氏趴在尸上,哭得是肝肠寸断。户部尚书周楼行一言不发地站在床侧,佝偻着背,红了眼眶。
他们周家三代单传,不仅香火断了,如今连人都没了,真真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沉默了许久,周楼行抬起通红的双目,望着一旁的洪贺望,愤愤道:“洪大人,此事是何人所为,请您尽早查出,将其绳之以法,以慰犬子在天之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