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未岚深吸一口气,“金陵被攻破后,他对臣起了疑心,命臣主动向陛下请求出战,三月之内赶到浔阳,否则,视臣叛变。”
杨铮铭此举倒是出乎皇帝的意料。当年,他放晏未岚归京,本就是一场豪赌。为了让晏未岚获得杨铮铭的信任,皇帝准许晏未岚向其透露一些看似机密实则对大局影响不大的消息,却也有不少人因此丧生,甚至让大渊损失了一名大将。此次收复金陵一战,致胜的关键就在晏未岚给天命团的虚假攻城图。皇帝本以为此战要耗尽杨铮铭对晏未岚的信任,也做好了这颗棋子被对方所弃的准备。他不曾料到,杨铮铭对晏未岚竟然如此“情深义重”,愿意再给他一次机会。晏未岚重回浔阳,若能再次取得天命团的信任,倒也算物尽其用了。
皇帝手指敲打着桌案,这是他在思考时习惯的动作。“未岚,你怎么想。”
“臣怎么想不重要,重要的是陛下怎么想。”
“哦?”皇帝挑了挑眉,“那你说说,朕是怎么想的。”
“陛下想臣回去,”晏未岚淡淡道,“物尽其用。”
“那你可愿意回去?”
“臣没有选择。”
“你可知,你此次回浔阳,凶多吉少,稍有不慎就会命丧黄泉。”
晏未岚甘之若素,“臣愿为大渊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只求陛下一道赐婚圣旨,准臣在南下之前,同虞笙结为夫妇,了却臣此生最大的心愿。”
赐婚即圣旨,即便虞家人再如何不愿,也没那个胆子抗旨不遵。皇帝看得出来,晏未岚对虞笙乃势在必得。“你明知此行不容乐观,还执意要同虞笙成亲,你就不怕你英年早逝,误了他一生?”
晏未岚眸光流转,顾盼生辉,“臣即便是死,也要拥有他。哪怕,只有一日。”
皇帝神情复杂地望着他良久。不顾一切地想要占有一个人,如此浓烈的爱欲,他向来是理解不了的。对他而言,皇位和江山才是他永远的情人。
晏未岚又道:“请皇上成全。”
皇帝把思绪拉了回来。正如德妃所言,两个寻常男子成亲闻所未闻,他一旦给晏未岚开了这个先例,等于向世人承认其对断袖龙阳的认可,这要是让那些冥顽不化的言官知道了,他定然会被口水淹死;他那天天把祖宗家法挂在嘴边的父皇父后泉下有知,说不定也会被他生生气活过来。他被这些人束缚了这么多年,以至于现在他细细想来,竟觉得那情景颇为有趣。
至于平阳侯府,他倒不曾放在心上。虞孟青担任的不是什么要职,为人中庸,行事小心谨慎,借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抗旨。
最重要的是,想要尽快收复南方十城,他需要晏未岚绝对的忠心。还有一点,这也是林清玦的愿望……
皇帝思虑再三,终于做出了决定,“你想让谁为你去说亲?”
晏未岚微微睁大眼睛,“陛下?”
皇帝笑道:“即是媒妁之言,自然少不了媒人。朕倒有一人选,朕的长姐端嘉长公主性子热情爽朗,为人不拘小节,自幼厌恶礼法束缚。让她去替你提亲,你觉得如何?”
晏未岚难得在外人面前露出了笑容,“臣,叩谢皇恩。”
皇帝看着他,突然就明白了为何众人都说晏未岚是京城第一美人,他语气淡淡道:“晏未岚,朕一直觉得你和朕是同一类人,如今看来,是朕错了。你尽快把婚事办了,朕会命礼部协助操持。之后,你就动身南下罢。”
“臣遵旨。”
晏未岚告退后,皇帝还没来得及歇息片刻,李湛又来了。皇帝把人叫了进来,强打起精神道:“湛儿,你去看过你父后了么?”
李湛道:“儿臣去的时候,父后已经歇下,儿臣不便打扰。”他顿了顿,问:“父皇,父后的究竟所犯何病?”
皇帝有些惊讶,“你父后未曾告诉你?”
“未曾。”
皇帝陷入了沉默。在二十岁的儿子面前提及再次怀子一事,即使是他,也颇不自在。他清了清嗓子,道:“此事,你还是等你父后醒了再问他罢。”
李湛心下觉得古怪,但也没有多问。“父皇,儿臣有一事相求。”
皇帝暗自松了口气,端起茶盏,“何事?”
“儿臣请求南下平叛,为我大渊收复沦陷的江南十城。”
皇帝扫了他一眼,“南方有宋晟,你给朕在京城好生待着。”
“父皇……”
“你上回南下发生了何事这就忘记了?朕一想起你父后得知你死讯的样子就……”皇帝放下茶盏,闭了闭眼,似心有余悸,“朕不会让你再犯险。”
烛光下,李湛深邃如潭的眼眸一片死水,“父皇,南方战事正在紧要关头,儿臣不想再待在京城作壁上观,置身事外,请父皇成全。”
皇帝看着与自己七八分相似的长子,“只因为这个?还有别的理由么?”
李湛抿唇不语。
知子莫若父,皇帝想到李湛对娶妻的抗拒,心中有了猜测,道:“你留在京中,并非是作壁上观。从明日起,你开始协理朝政事,每日去内阁报道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