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风指了指床上的人:“就是这个没错了。”他说着顿了顿,“就不能是皇帝城府极深,从小的无害模样都是装的,实际上是个杀伐无情的人么?”
秦越抽了抽嘴角:“他要有这个能耐,就不会被你三言两语骗到,挟持去了东荒,盛朝也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蓝风闻言一愣,和秦越对视一眼,眯了眯眼睛:“你认出我了?”
秦越不置可否地一摊手,没有回答,而是继续着皇帝的话题:“既然皇帝不可能是装的,那么人前的活泼性格必然是真的了。至于永湖上那个人——”
“是我。”
烛火摇曳的卧房内忽然传出个声音来,那声音太过熟悉,叫沈意头皮一炸,背后竟然出了满身冷汗。
秦越听到那声音,眼神一变,抿着唇角缓缓看去,和床上的皇帝对视了个正着。
皇帝虚弱的面容上露出了个极不相称的恶意满满的表情,慢条斯理地笑道:“又见面了。”
蓝风这才认出来这人是谁,将满眼的不可置信藏入眼底,不动声色地蓄了满手魔气,却见皇帝看了他一眼:“你想动手么?你敢动手么?”
沈意伸手按下蓝风手臂,一面对皇帝道:“你怎么在这里,皇帝呢?”
“皇帝?以我和盛元的关系,接他子孙一个躯壳,又有何不可?”皇帝嗤笑道,“再说了,我早说过,我无处不在,天下之大,没有哪里是我去不得的。”
他曾越过玄渊剑主人姜夔而控制玄渊剑,又轻而易举地占领了皇帝的身体,沈意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没错,他的确是无处不在的。
若不是东荒之战中几人合力重伤了他,为这几年争取了喘息的机会,恐怕什么东荒狼山殿,什么剑阁秦道主,早就化为齑粉了。
哪怕他畏惧雷劫,哪怕他不过是个伪神,那也比他们要更强。
圣人境以上和大乘境以下,从来都是天壤之别。
天道,沈意的一生之敌,他经过几年的潜伏,终于又回来了。
沈意望着含笑的皇帝,深深吸气:“你待如何?”
“不待如何。”皇帝笑了笑,“——就是来取你二人的命罢了!”
他也不多废话,一跃而起,瘦削的身体里迸发出巨大的灵力来,直取沈意面门!
沈意望着属于皇帝的修长手指越来越近,伸手格挡,二人于空中闪转腾挪,瞬间便走了几百回合,最终侧身分开时,皇帝面色发白,忍不住咳嗽起来。
几人都知道,那不是沈意打伤了天道,只是皇帝这具躯壳太过羸弱,经受不住这番折腾而已。
天道常年所见都是修士,许久都没理过凡人了,竟没预料到凡人的躯体是这样脆弱,更没想到昔日圣人境的盛元的后代到了今日,竟然这样不堪一击。
天道忍不住摇了摇头:“这小皇帝,真是荒/淫无道,无怪乎亡了国。”
秦越想了想:“盛英华虽然从小羸弱,但是离荒/淫无道还是有不小的距离的。”
天道闻言转过头来看他,打量了他一番,见他披着厚厚的大氅,一副体虚畏寒的模样。再看他面容,虽然容颜依旧,但是眼中那种叫人讨厌的叛逆桀骜的火光却不见了,只剩下沉沉黑夜,乍一看,正是一副委顿的模样。
天道早年如何对他爱极,后来就如何对他恨极,如今见他这样,心下满是快意,冷笑道:“秦越,我还当你早死了,竟然还苟延残喘地活着。怎么样,做凡人的滋味如何?”
“还行。”秦越神色自若,“就是崇拜我的人太多了,我平日不太好出门,叫我有点烦恼。”
天道露出恶意的笑容:“是吗?那那些崇拜你的人,若是知道他们崇拜的不过是个孱弱的凡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废物,你说他们会怎么想?”
“你这些年来也得罪了不少人吧?”天道又叹道,“你从出生起就骄阳跋扈,这不怪你,是我创造你时,就给你定下了这样的性格。若你一直跟随我的脚步,自然无事。可你一旦离开我的庇佑……”
天道神色一冷:“那就是一朝失势,人人喊打了。”
秦越闻言思索片刻:“其实我觉得……我少时也就是胡闹了点,任性了点,还不至于到骄阳跋扈这么严重吧?”
“事实会让你认清自己的。”天道满眼都是报复的快意,“你若是不想落得那样下场,现在跪下来求我原谅,我还可以考虑考虑。”
沈意听着,不由得蹙了蹙眉。越是和天道打交道,他就越是觉得这厮面目可憎。可偏偏这样卑劣的人,竟然统御天下上千年,难道在他们之前,就没人发觉天道的面目吗?曾一度有望晋升圣人境的玄渊道人,乃至传说中的盛元皇帝,或许还有更遥远的大能们,就没有一个人察觉到吗?
天下人昏昏沉沉,他和秦越,最多再加上风不眠和姜夔,就这样孤立于世上——究竟是他们错了,还是上下几千年的无数人错了?
沈意很想坚持自我,然而越是深想,就越是动摇。他看着天道的眼睛,慢慢的,从中看到了自己的孤独,惶惑,和恐惧。
沈意咬了咬牙,恰在此时,耳边传来秦越的声音:“不用了。我秦越平生最讨厌的就是屈就,偶尔可以跪一跪天地父母,你又算是什么东西?”
沈意定下神来,而天道正要大怒,又连连咳嗽着,半晌才叹道:“这身体着实是不行,不过我今日也不想无功而返,取不了沈意的命,取你这逆子的命,还是绰绰有余的!”
他神色冷漠,出手如电,沈意闪身就要挡在秦越身前,却见秦越抬起狰狞的右手,握拳,伸出两指,捏了个剑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