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现在,杨禁都能感觉到时一羲心中的那种起伏,他大约有了一些猜测。其实曾经就有,但没时间细想,也有些回避细想。
他的心中也是不安的,甚至恐慌。
他觉得,是时一羲影响了自己。时一羲的特殊能力导致他可以自由自在的入侵所有人的意识世界,他可以去影响改变一个人的意识。如果时一羲喜欢什么人,他完全可以将这个意识作用到对方身上,从而让对方也喜欢上自己。
更何况,杨禁与时一羲的关系本身就错综复杂,杨禁很难说自己是否在这个过程中被时一羲所影响。那种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意识与想法的感觉,是杨禁最为反感的。
就比如现在,他能感受到时一羲那种羞怯万分的想法,他很想张开手臂抱一抱时一羲,或者亲吻他,但是他没有办法确定这种感觉是出于自己,还是被对方所影响的。
如果是他自己,他大约不会鲁莽地去喜欢一个男孩儿,他对时一羲更多的是一种关爱,而不是时一羲所幻想的那种感情。
时一羲年纪还小,对这个世界的认知也不完整,他会错误的把崇拜当成一种爱慕的感情,但是只要他稍微再成长一些,就会发现人世间还有那么多红男绿女等他去爱。而这种年少时期的崇拜,其实无聊的不值一提。
所以杨禁没有动,坐在原地,沉默地看着时一羲的后背,然后抬头望天。
时一羲感受到了杨禁的恐慌与挣扎,这让他觉得自己的行为更加羞耻,好像一厢情愿的在强迫杨禁一样。所以他背过身去,不想面对杨禁。他很怀念那个尚未开化的自己,不懂情爱,不知羞耻,一切都很简单,也没有那么多烦恼。
两个人谁也没说话,太阳已经升起来了,东方一片明亮。无论这个世界发生了什么,远在数光年之外的太阳总是按照自己的方式运转着,不会因为任何悲观离合而改变方向。人的一生对于它而言只是眨眼的一瞬,它安然无恙地悬挂在东方,永远不会改变。
人总喜欢触景生情,认为月亮的阴晴圆缺同自己的悲欢离合息息相关。但其实,月亮也好太阳也好,上亿年的时光塑造了它们独有浪漫,它们永远不会改变,永远忠贞。
但人间的情情爱爱,浪漫之后难免终结于失望。
就像这样一场末日的日出,这是人生中最浪漫的一刻,但日出下的两个人,谁也不敢对对方多说一句话。
广播的声音响起了,只要是还有信号的地方,都能够听到它的声音。
那个声音说斯鸠舰队已经越过了木星轨道,他们提升了速度,不出几个小时之后即将抵达地球。也许这是人类历史上最为艰难的一刻,也许人类物种就此成为尘埃,但是人类曾在这个星球上铸造了伟大的文明,文明永不毁灭。
这个消息没有署名,已经到这个时候了,没有人有心情再去憧憬什么人类的希望。
“舰队如果越过了木星,人类靠肉眼就都可以看到了。”杨禁没话找话说。
“嗯。”时一羲闷闷地哼了一声。
“对不起。”杨禁说。
“嗯。”时一羲又哼了一声。
杨禁无语,他不知道怎么哄小孩子,尤其是时一羲这种平时就不怎么表露情绪不需要哄的。加之现在这样尴尬的境地,他只能站起来走到旁边,一脚把鹰司踹醒。
“唔……”鹰司起来揉了揉眼睛,看着逆光的杨禁,不满地说,“干嘛?”
“世界末日了。”杨禁面无表情的说。
“废话。”鹰司说,“你怎么不说我死了?”
杨禁一转下巴:“去跟一羲在一起。”
鹰司看了看时一羲的背影,难得没有心情跟杨禁互呛,他起身走到时一羲身边,双手压在了时一羲的肩膀上,说:“怎么了?”
“没什么。”时一羲抬头,“怎么还在这里?不四处逛逛?”
鹰司说:“这里离家太远了,而且我家那个地方应该已经沉了。”他说话的时候神色很轻松。时一羲问:“不难过么?”
“难过什么?难过也没用,反正大家的结果都是一样的。”鹰司说,“不亲眼看到,其实还会幻想它还安好的存在着,也就没什么感觉了。对了,你说他们会怎么弄死我们?”
“也许连痛苦都没有。”时一羲说,“也许什么都感觉不到。”
鹰司笑道:“那可就太好了,最后我们都会变成一缕烟,嗯,像我的名字一样。”
时一羲说:“岚?”
“对。这么说起来,我的名字还挺诗意的。”鹰司笑眯眯地回答时一羲,“好想留下点什么啊,如果世界都毁灭了,还能用什么方法留下自己存在过的痕迹呢?”他自顾自地说着,然后拿起了一块石头,用金属的指尖在上面刻下了“鹰司岚”三个字。
时一羲笑道:“石头碎了,也就没有了。”
“希望它不要碎。”鹰司说完了,把石头又丢到了一边儿,“哎,管他呢。”
时一羲学着鹰司的样子,但是他找到了一个金属板,于是背过身去不知道刻了点什么。然后,他弯着腰掀开了一个巨大的石板,把金属板丢了下去。
“金属消失的可比石头快多了。”鹰司吐槽。他注意到时一羲的脖子上带这一个很细很细的链子,便问道,“你带的什么?我记得你原来不带这种东西的。”
时一羲把链子拽了出来,上面拴着一个很小的东西,他说:“这是我爸爸给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