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清楚你是想保护我,不想牵连我,可是我也早已和你说过的,我在这世上除了你之外,再没有一个可亲之人了。你护着我的时候,何不想想什么才是对我而言最残忍的?我难道会怕与你同受苦难,怕受众人非议指责吗?——我怕的是你再也回不到我身边,顾茫,我怕你走啊!”墨熄闭上眼睛,即使泪能忍住,睫毛却已是湿润的。
“这么多年……我待你一直都是真心的。以前我总是希望我的真心能够换得你的实意,但是经历了这么多,你喜不喜欢我,愿不愿意与我在一起,这些都不再重要……我只请你……”
他抚着顾茫的头,垂眸亲吻顾茫的额角,强忍着声线的颤抖,喑哑道:“我只请你能给我保护你,陪伴你的机会……我只想守着你……你就真的什么真相都不能与我吐露,不能把你肩上的重担分给我哪怕一点点?”
“顾茫……我也是你的手足同袍。你宁愿坠我入寒窟,也要让我这样痛不欲生地活着吗……”
他说的是那么真挚深情,可是顾茫却只觉得难受的厉害。
八年了。
从顾茫决意成为密探暗子的那一天,他就筹谋过墨熄的未来。但那个时候他们还那么年轻,尚未经历过情爱的苦楚,因此顾茫很天真地以为只要自己绝情一些,这个年轻人会觉得爱他是一件极痛的事情。
只要痛了,墨熄迟早就会放手的。
可是他一直等,一直等。
他扎的墨熄满掌是血,刺的墨熄一身是伤,墨熄却始终都没有将他放下。这些年,他一直希望墨熄能够把他们过往的爱意看淡,希望墨熄能够好好地过安定日子,娶一个温柔贤良的妻子,有一群活泼可爱的孩子。
年少轻狂时发生的那些不可遏制的情与爱,迟早都会被岁月涤荡成再也看不清的墨痕——他原本就是这样为墨熄考量的。
可他最终还是弄错了一件事情:这世上的爱与不爱,确实都是可以改变的,唯独心永远是那一颗。
墨熄从来就不是一个随意的人,在他决意向顾茫告白的那一天,他交给顾茫的就不是他的爱。
而是他的心。
他的……
忽然之间,顾茫意识到有什么不对,他贴在墨熄胸膛,能感知到墨熄的灵流是那么微弱,灵核近乎是破碎的。
昏迷前修罗间里的情形仿佛又闪至他的眼前——墨熄来救他时,脸色白的可怕,难道说……
顾茫蓦地抬头:“你是从哪里知道这些真相的?”
“……”
“你又去了蝙蝠岛?又用了时光镜?”
墨熄看着他骤然紧张的脸,凝视着那双不安惶然的蓝眼睛,慢慢的,眉目间有了些柔软而悲伤的笑意。
“你是在替我担心吗?”
不等顾茫答话,他又像是生怕遭到否认与拒绝似的,低头亲了亲顾茫的眉心:“我没事。”
可顾茫的心却像被割裂开了,万般猜测涌上心头随即又褪下,唯剩一个至为清晰的答案留在滩涂上。
这一次顾茫没有问,他喃喃着,眼泪顺着他柔软的脸庞淌了下来,他说:“……是……载史玉简……”
长睫毛簌然合拢,顾茫隐忍着,压抑着,似乎想再说些什么来划清他们之间的鸿沟。
可是……
八年了。生死残忍做尽,也终挡不了墨熄追着他的步伐,走到了这一条布满荆棘的小路上。他设下的障碍,留下的险阻,最终并没有拦下那个年轻人的步伐。
他的小师弟还是追了上来,他在黑暗里回过头,看到八年前的爱人已经不再那么年轻,他风尘仆仆,满身血污,唯一不变的是那双固执而黑亮的眼睛。被他割舍的恋人奔向他,追上他,然后站在荆棘丛里,喘息着,对他说——
师兄,顾茫,我来接你了,我们回家吧。
冰面砰地彻底碎了,碎作千片万片晶莹的光点,冰层下面那个久冻沉睡的人终于被他的小师弟拥入怀中。
顾茫忽然再也忍不住,那根紧绷了八年的弦终于砰然断裂,他终于失声痛哭,他不住地说:“对不起……对不起……”
是我轻贱了你的情意,没有看懂你那一颗固执难移的心。
是我妄自为你做了选择,没有问你愿意去行哪一条路。
是我没有尊重你的意愿,没有明白你最在意的是什么,而把我的谋算,强加到了你的命运上。
是我一直在欺瞒你……不给你同行的机会……
八年了。
我伤过你,害过你,疏远过你,刺痛过你,我做尽了让你失望的事情,甚至差一点要了你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