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受了这些委屈,他也不去多说什么,别人当他和谢夫人是一丘之貉,他也不做争辩。
他能争辩什么呢?难道能把自己从前阻止过母亲鸩杀弟弟的事情说出去吗?她就算再狠再毒,从前也待他好过的,如今人都已经死了,他怎么忍心再往她的棺材板上盖一道污名。
罢了。
那些苦楚,他都独自吞咽了下去。
只是谢夫人的诅咒就像一道白幡,一直幽怨不散地在他眼前飘荡着——“那些本属于你的东西迟早会成为他的东西……”
“你会后悔的……”
“今天的我,就是日后的你。你只是还不懂什么叫王侯之家而已。”
多少次午夜梦回时惊醒,满头大汗地醒来,他仓皇地朝外头看去,慕容楚衣仍在灯下专注地调试着木甲。
他就喘息着复又躺回床上,尚好,至少慕容楚衣还相信他,并不认为他贪图权势,暗恨岳辰晴。至少他还能留在慕容楚衣的别院住着,醒来的时候,也还能看到他喜爱的人就在他的身边。
因着这样的缘由,江夜雪并没有怀着什么过多的怨恨。
甚至当岳辰晴会说话后,咿咿呀呀流着口水笑着向他伸出手,唤他“哥哥,哥哥”的时候,他是打心底里觉得这个柔软的小生命很可爱,值得被保护,被照顾,不要经受与他一般的苦楚。
就这样,岳辰晴逐渐长大了。
很快就又到了可以去学宫修行的年纪,由于他是慕容凰的儿子,是王室血脉,岳钧天为了巴结君上,什么最好的都给岳辰晴,什么机会都留给岳辰晴,甚至将从前一些赠与江夜雪的法器又都拐弯抹角地收了回来。
“你弟弟从小就没了娘亲,他可怜得很,你做哥哥的,多让着他一点。”
“你弟弟需要更多的照顾,你很懂事,不要和弟弟争抢。”
“你从小读了不少圣贤书,应当知道什么是礼让。”
府上某些恬不知耻狗仗人势的小厮都阴阳怪气地笑话他:“夜雪公子,懂得谦让,方为君子呢。”
看不惯的宋师傅要出言训斥,却被江夜雪拦住了,江夜雪摇了摇头:“算了,不用和他们一般见识。”
但是随着身边的东西一点点地搬空,心里终究是也一点点地蛀开一个窟窿,那个窟窿越来越大,失望、恐惧、怨恨,都在里头盘桓着打转。
直到有一天,岳钧天把他唤到跟前:“夜雪,你随着楚衣修行了那么久,该学的也都学会了,今后还是让辰晴多跟着楚衣吧。”
江夜雪怔了一下:“什么?”
“为父是说,小孩子启蒙,更需要一个好一些的师父带着他。你懂事,今天就把屋子收拾出来,让你弟弟住去,他也喜欢粘着楚衣。你俩啊,不愧是兄弟,什么都像。”
江夜雪逐渐地从震愕中反应过来了,但却没有动。
他的这个举止让岳钧天颇有些意外。因为岳钧天已经习惯了他什么都说好,什么都说无所谓,所以见他没有立刻答应,反倒觉得奇怪:“你怎么了?”
“父亲。”江夜雪眯起眼睛,压着怒火,“我难道还不够懂事吗?”
“……”
“你觉得我还剩下了什么?你不如把我从这个家赶出去,这样是不是更遂了你的心,辰晴会不会觉得可以玩的地方更敞亮?”
岳钧天从未被他这样出言顶撞,不由地大为愤怒,拍案道:“你放肆!”
“不是我放肆,是你所做太过!在你眼里我究竟算是什么?!”
“岳夜雪!!你怎敢如此胡说!!”
那一天,江夜雪与岳钧天大吵一架,江夜雪只是性子好,人端正,并不是窝囊,他真的发火了只会让场面一发不可收拾。岳钧天被闹得面上无光呼哧气喘,最后指着江夜雪的鼻子骂道:“你就是个孽畜!你娘说你想取我而代之,我看你就有这个野心!你装得太深!!你就是不盼着老子好!不盼着你弟弟好!!你和你娘根本就是一个模样!!”
吵到最后,全府皆知,父子二人互相都存蒂已久,从吵架最后变为了动手。但江夜雪毕竟年轻,又无援手,很快就被岳钧天制住。
鞭杖像疾风骤雨般狠抽下,鲜血横流。
岳辰晴闻讯跑来,看得心惊,忙去求情:“阿爹,不要再打了,不要打哥哥……”
“你懂什么!他母亲是个怎么样的人,他也一个样!”
说着鞭子又要照着江夜雪倔不低头的脸抽下去——
“住手。”
一道疾光闪过,是极为灵力丰沛的符咒,在江夜雪面前撑开结界。岳钧天猝不及防,手臂一酸,鞭子失手震脱。他又惊又怒地回过头,看到慕容楚衣从门外走进来,臂挽拂尘,指捻咒印,冰冷地盯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