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不知被他一个手势赶去了哪里的小二,这时又不知从哪里重新冒出头来,面上神色分毫不变,只殷勤地应了一声,便跑去后面拿酒了。
留下那人与被他找上门的青年,面对面坐着低声交谈。
宋青书无声叹了口气。
——不错。
坐在那青年邻桌的两人,正是宋青书与叶孤城。
此时距离两人离开战神殿,已过去了近一年时光。
这一年里,隋国愈发乱了起来。
各地不断有人揭丨竿丨起丨义、自立为王,大厦将倾,整个隋国境内,都弥漫着一股散之不去的颓败之气。
乱世之中,种种情绪被无限放大,宋青书出了战神殿,本打算即刻北上,前往国都洛阳,不想一路行来,乱象频生,原本极难收集的人间七情,这一路走来,竟是被他取了不少,若非近来江湖传言盛称,隋国中原武林第一人宁道奇将于近期在洛阳将和氏璧交予白道武林之首慈航静斋本代唯一传人师妃暄,而宋青书对这传说中有些神异的和氏璧起了些兴趣,二人此时恐怕还远在千里之外,忙着收取人间七情,又哪有闲暇跑来洛阳凑这个热闹。
今天正是宋叶二人抵达洛阳首日。
因两人并不在意时间,待到入了城中,天色早已暗了下来。
比起住宿,宋青书更在意叶孤城(和他自己)的胃袋。
加上手腕上挂着的小玄清也吵着肚子饿了想吃东西,二人一蛟于是便就近找了家香味四溢的小酒馆坐下,准备用餐。
等到饭菜都送上了桌,那独自来喝闷酒的青年才撩了帘子进来。
宋青书虽立刻便认出这人便是三年前他与叶孤城初入隋国时,在扬州附近遇见的那两名被人追杀的气运之子之一,但到底觉得只是碰巧在同一家酒馆吃顿饭而已,总不会因此又被卷入什么麻烦,于是便安坐原地,半点异样也没露出来。
哪知,这青年倒的确不曾惹出什么麻烦,却架不住麻烦主动找上门来——
那随他之后进了酒馆,不动声色将酒馆内其他人遣出门去,被他称为“秦王”的男人……
这身上的气运,可显得有些奇怪啊→_→
宋青书垂眼。
装作没有察觉在邻桌那两人交谈间,又有一人“悄无声息”地潜进了酒馆,边顺手给手腕上嗷嗷待哺的小玄清喂了一筷子牛肉,宋青书边默默与叶孤城传音:
“阿城可吃好了?”
若好了,那他们这就走吧。
邻桌那两人的谈话听起来越来越不像样了。
起初还只是客套寒暄,慢慢地,那什么秦王就开始说起他家里的事了。
什么当初他爹起丨兵太原,曾承诺他与兄长谁能攻下关中,便立谁为世子,最终做成的是他,他爹却因妇人之言毁约,立他哥做了世子,他本人对此倒没什么意见,并无心与他哥相争,只是怕他哥会又是一个炀帝,届时若他爹当真成事,只恐这天下,仍会是生灵涂炭,一片乱局,百姓恐难安然生活……
这人说这话时神情倒不似作伪,看得出确也是个心怀天下的悲悯人儿。
宋青书对此毫无兴趣。
他本就不想与俗世皇朝更迭扯上关系,如今听了那人一番言语,又早观了他身上气运,便更加不想与这人有什么交集。
于是便更想早些离开。
叶孤城岂会不知他心思?
当下便道:“这就好了。青书,我们……”
“走吧”二字尚未出口,却只听那后潜进酒馆的人高声道了句:
“说得好!”
这人原本悄无声息,此时忽然拔高嗓音来了这么一句,别说将邻桌那两人唬了一跳,便是缠在宋青书手腕上的小玄清也被吓了一跳,一时愣神间,便忘了长嘴去接递到嘴边的肉肉。
于是便只听啪唧一声,一块好大的卤肉重重掉在了地上……
酒馆内原本无声弥漫开的“他什么时候出现在那里的/他怎么听到我们谈话的我们明明有压聚声音不使之外散/卧槽有高人!”和“对没错我就是这么高冷连坐都要背对你们坐而且还要坐得离你们最远背影优雅且装逼满分重点还要泰然自若自饮自酌十分有名士范儿”的气氛,顿时像被针戳破的气泡般,“噗”的一声,消散了个干干净净!
某个瞬间,宋青书明显感到,那个背对着他们而坐的人,背脊无声僵硬了一下。
宋青书垂首,含笑看了眼不好意思地钻进他衣袖之中,不肯再露头的小玄清,抬眼,神色平静迎上邻桌两人惊愕交加的目光——